噼啪——
素手剪灯花,火光剔得更亮。
花窗上,纤长轮廓立刻凝实,辨不清一道还是两道,随烛光轻晃。
只听窗内一声婉转清丽的女音:
“人世……”
“不过倏忽……”
深红裙裾微旋,来到桌前。
桌上,一页花笺。
软若无骨的手臂虚影搭上肩,被无情挥开后,便绕到桌前,嗓音温柔如水:“焉知你在梦中,还是梦外?”
它眼眶漆黑无物,阴冷潮湿的眼神黏上活人肌肤。薄透肌肤下,血管脉络如此鲜活,使它禁不住喉咙滚动,指尖点上纸面,轻轻挪动。
期盼。
引诱。
身着嫁衣的女子执笔,摩挲花笺,意有所动,手却停在半空。
虚影强按笔杆落下,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道。
“不会写,就画。”
“你想说的,我皆知晓,我懂……”
须臾。
它凝视纸上不伦不类的鬼画符,哀哀道:“连梦都没有……真是可怜呐……”
“那我,吃了你罢。”
模糊面孔上,五官不甚明朗,潜隐处,丝缕黑气荡出兴奋弧度。
嫁衣女子徐徐勾完最后一条线,才搁笔道:“你懂什么?说来听听?”
虚影闻声一愣:“你不是——”
“怎么?你骗我?”
女子微侧头,嫣红盖布如酡醉娇颜,轻轻晃荡。桌上,白皙腕骨一转,虚影措不及防被掐住命脉。
“不!!!”
尖啸凄厉,险些震破耳膜,暗处身影捂耳,气声急喊:“低调!”
喊声戛然而止,像被扼住喉咙。
虚影身形扭曲,背抵桌沿艰难抬眼,沿着盖头缝隙窥探去——
那是一双浅墨色瞳孔。
眼中情绪难辨,好似山间云雾,水中幻月。
恐惧弥散。
黑影逃窜。
它怕。
刺啦——
剑锋横穿入室,气氛一凝,嫁衣女子手劲略松,虚影当即溜走。
伴随“喀嚓”几声脆响,门板崩裂,被人哐当掀走。金红流光灼目,气势如虹,当头斩下,直将虚影撞飞!
来人身轻如燕,几个跃步跨到女子身前,剑指恶魂,微眯眼,“休得作恶!”
黑气凝实,暴涨数倍,观其实力不弱。
放在以往,燕白闭眼可砍死十个,可今时不同往日,胜负倒真难说。
“待会往外跑。”
她拉过女子护在身后,掌心似触到滑腻冰凉的玉石,心道这姑娘冰肌玉骨,生得真好。
这是个庇佑姿态,女子默不作声,恶劣扯她摇晃的发束,而后,手往宽袖中一拢,作势旁观。
燕白感觉头皮一紧,不容多想,恶魂乍然嘶叫,化作黑气冲来,她当即迎战。
年轻剑客步履徐缓,身法轻灵,剑招有与年龄不符的老成。
转眼,百招已过,黑气化作丝缕线头,钩住青霄不放。
燕白砍断黑线,侧首催促:“走!”
女子走一步,恶魂退十步。怨气愈重,黑气暴乱,朝她身上扑去!
锵!!
近在咫尺的黑影被剑刃挡住。
燕白眼神凌厉,护着女子后退。
青霄非凡剑,足克怨气,然此恶魂不受影响,魂体坚如铠甲,近攻瞬间,能闻到馥郁香气,让人昏沉渴睡。
忽然,燕白眉心蹙起,暗道不妙!
她灵力将竭。
恶魂五爪显形,顷刻现于身后,高举利爪——
只听“当”一声巨响,黢黑半爪被剑刃削掉,它立刻尖啸不止,阵阵刺鸣在众人脑中回响。
忍着头脑胀痛,燕白拍上剑柄,剑风激越,数道小剑影闪出,杀气骤现。
众人眼前昏花,恍见一线天光划破黑夜,直穿虚影躯体!
啸声顷刻止息。
燕白急促喘息,气力将尽。
虚影亦是重伤,却不愿放过机会,再度朝她袭来!
千钧一发之际,暗处飞来数枚灵石,伴着句俏皮话:“好身手!我来助你!”
燕白躲开恶魂,接过灵石,笑言:“多谢。”
那少女自暗处跳出,约摸十二、三岁年纪,姿态张扬,喝声出口,人已飞身而至,当下两剑夹击将恶魂逼退,穿心而过!
煞气四溢。
燕白瞬发一咒,少女脚尖刚点地,又从咒光冲出,揽腰挑刺,紧接着燕白一剑横劈,恶魂凄叫,四散无踪。
这一配合天衣无缝,少女眼冒金光,高呼“痛快”,落地掩不住笑。
女子见此,歪了歪头,似惊魂甫定。
燕白伸腿勾过凳子,坐桌边,先拈块糕点充饥。这身体还未辟谷,方才打那一架,饿得极快。
少女笑罢,剑横膝上,撑着下巴坐她对面,“我名沈奚云,你是散修?”
见燕白摇头,便知她亦是出自月陵,喜道:“哪峰?”
燕白艰难咽下一块能噎死人的糕点,拱手:“青祚峰,纪尧。”
女子从从容容坐在床沿,隔着盖头觑来一眼,似与她视线交叠,但很快转过头。
料想方才场景吓到她,燕白玩笑般安抚:“姑娘莫怕,我不打人。”
她面容虽稚,态度和善,笑时眼眸弯如月牙,教人见之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