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莱拉想象中的丰盛晚餐。
她和哈特夫人寒暄了一阵子,终于落座。这么长的一张长条桌子,竟然只有两个人吃饭。
莱拉没有问哈特先生去哪里了,她想起来玛莎听到的消息——哈特先生也许会把哈特夫人送进精神病院。
这是一张能坐下十几个人的长桌,点着很多蜡烛,墙壁上的煤气灯晕出一个个光圈。
吊灯没有点亮。
这里比修道院明亮得多,哈特夫人看上去并不过分俭省,莱拉迫切地希望有一顿可口的晚餐。修道院难吃的食物快把她折磨死了,从玛莎家的农舍离开时,她喝了一些刚盛出来的燕麦粥,拿了一个大个儿的脆皮乡村面包。
斯通太太给的面包比修道院的好吃,但是面包终究也只是面包。莱拉想要肉食,还想要新鲜蔬菜和水果。
这样的桌子摆出来,千万不要只是为了让两个人吃奶酪饼,干面包,喝苦咖啡。
莱拉打了个哆嗦。不是因为她害怕哈特夫人灯光映照下昏惨惨的脸,而是害怕男仆的手会端上来一盘子可怕的东西。
莱拉:“我带了真相。”
哈特夫人:“我以为你会穿我准备的衣服,小姐。”
莱拉:“它们不合身。”
哈特夫人好像没有听见:“那是塞西的衣服!我的塞西,我说要给她请家庭教师,可是哈特先生非得说贵族淑女都是去修道院受教育的,现在好了,我的塞西死了。”
莱拉弯腰,她从裙子内袋取出来一沓信纸。这么长时间了,它们还带着芳香。
莱拉:“这是塞西利亚的日记,她在临终前交给了我。”
哈特夫人痛苦地尖叫了一声:“她写日记!她会记下多少痛苦啊。”
莱拉:“我还有法国外交部秘书,德布雷·吕西安证词。”
主菜端上来了,是牛排,莱拉无心去看牛排的品相如何,她只知道这是一块完整的肉!肉!没有糊了的肉!熟了的肉!没有任何神圣旨意,单纯满足人类口腹之欲的肉!
莱拉取出那张纸,上面密密地写满了字,还盖上了吕西安的血手印。血把墨水都洇开了。
她递给哈特夫人,庄重地说:“这是塞西利亚临终前交给我的。”
哈特夫人呜咽一声,软绵绵地栽倒在餐桌上,莱拉起身把她扶起来,然后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用餐。
牛排!牛排!牛排!牛肉!牛肉!牛肉!
肉!肉!肉!
餐刀割开牛排表面煎得酥脆的外皮,黄油的焦香那么顺溜地滑到胃里。
莱拉克制着去舔餐刀上肉汁的欲望,来不及切成更小的肉块,直接用叉子叉起一长条肉送进嘴里。
咀嚼。
继续咀嚼。
尝到肉味的一瞬间,莱拉哭了。从生下来长到研究生将近毕业,她就从来没有尝过挨饿的滋味。可是穿越后顿顿都是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一餐只有可怜巴巴的一小块肉,还很难吃!还不知道有没有毒!
如今在哈特代尔吃到正常的食物,莱拉感动得哭出来。
吃完牛排,莱拉感觉好些了,盘子里还有些煎的豌豆和胡萝卜,她仔仔细细地把它们叉起来吃了。
莱拉:“感谢你的款待,哈特夫人。现在,请允许我为你陈述发生在圣凯瑟琳修道院的故事。”
哈特夫人急切地抓住莱拉的肩膀:“为什么还会和一个法国人扯上关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莱拉:“修道院的有位修女叫做罗斯玛丽,但是她其实是一个被家人强制要求进入修道院的法国人,她的情人吕西安偷偷来英国与她私会,第一次他们在厨房见面,碰巧被塞西利亚撞破,修女恼羞成怒,把下了砒霜的柠檬果冻给塞西利亚吃,将她毒杀。”
哈特夫人猛地松开手,颓然地靠在高背椅上,两只手无力地垂在身侧,嘴唇微张,但是一句话不说,眼睛干干的,但是眼圈是肿的,莱拉想她之前一定一直在哭。
“那么,”哈特夫人开口,“艾格尼丝·索恩菲尔德……她干了什么,她起了什么作用?”
莱拉握住哈特夫人的手,试图给她一点热量。这是初夏渐渐冷下来的晚上,哈特夫人也和空气一样,冷了。
莱拉:“哈特夫人,你认识院长吗?”
哈特夫人:“我认识的,我认识她,后来她进修道院,我结婚。”
莱拉:“院长什么都没做,她说塞西利亚死于急性肠胃炎,但是实际上应该是急性砷中毒。”
哈特夫人:“砷?”
莱拉:“就是砒霜,夫人。砷就是砒霜。塞西利亚临终时我亲眼看到的。另外,砒霜会让尸体不腐,假如你愿意开棺检查塞西利亚的遗体……”
哈特夫人像一阵冷空气,软得没有骨头。
“夫人!”
这句话不是莱拉喊的,是哈特夫人的丈夫说的。哈特先生冲进来,是不合时宜的热风。莱拉嗅到雪茄烟的气味,不好闻。
哈特先生:“阿什博恩小姐,我已经写信通知你的父亲把你带回家去。另外,小姐,你现在应该在圣凯瑟琳修道院做晚间祈祷,而不是在这里与我的妻子谈话。”
莱拉:“你的女儿是被毒杀的!”
哈特先生:“艾格尼丝院长说的很清楚,塞西利亚死于急性肠胃炎,她是一位德高望重的修女。小姐,现在回到你的客房休息,明天早上,我会准备马车送你回白蜡树地。”
白蜡树地是阿什博恩家的田产,也是莱拉名义上的家。
莱拉:“我有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