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秉谦这才注意到,府中不知何时多出来一个陌生人。终于想起观棋前几日的汇报,愈发怒不可遏,“陆棠舟!我是不是一早便有言在先,不得随便带来历不明之人入府!”
他从布衣之身跻身宰相之位,靠的可不仅仅是敏锐的政治嗅觉,更是万年如一日的谨小慎微。
这丫头虽然看着面黄肌瘦,弱不禁风,可知人知面不知心,谁又能保证,她不是雍王或其他有心之人派来的细作呢?
“主君息怒!不关郎君的事!”
似是被陆秉谦吓坏了,商珞眼角噙出泪来,嗫喏着解释道,“是小人实在无处可去,腆着脸皮求郎君收留,郎君也是出于好心才……”
“放肆!”
忽地,陆棠舟喝出声,有些鸡飞狗跳的后厅登时为之一静。
“主子说话,岂有你多嘴的份!还不快滚!”
商珞本就有些昏沉的脑子叫这一吼震得嗡嗡作响,半响才面露委屈地抹着泪,瑟缩着起身退下了。
甫一迈出门槛,少女梨花带雨的面容恢复漠然。
说到底遭罪的又不是她。如果不是怕露出马脚,她才懒得插手这种鸡毛蒜皮的破事。
垂首立在门外,商珞百无聊赖,只能凝神细听陆秉谦粗重的呼吸声,藤条挥舞的破空声,陆棠舟断续的闷哼交织,像一曲并不和谐的奏乐,落入商珞耳中,却平添几分畅快。
活该!
“主君!”这时管家急匆匆跑进来,“宫里差人来传旨了……”
接圣旨一事对于陆秉谦来说再稀松平常不过,当下眉头微蹙,略带责备地看了管家一眼:“慌什么,慢些说。”
管家换了口气,继续说道:“是……是给郎君的……”
陆秉谦大感讶异,但时间紧迫也不容他细想,只得差人将绑在陆棠舟身上的铁链解开,迅速换了身干净衣裳,由两个家丁一左一右搀着去了前厅。
那传旨太监待众人都跪下后,一甩拂栉,展开卷轴扬声宣道:“
朕嘉先圣之道,开广门路,宣召四方之士。盖古者任贤而序位,量能以授官。[1]丞相陆秉谦之子陆棠舟,才学兼备,秉性纯良,朕甚嘉之,着封平京户部郎中,开春赴任,诏书如右,主者施行!”
按惯例,宰相之子可授五品荫官,所以这道旨意看上去倒并无特别之处,只是在这个时机落下来,其中奥妙便值得细品了。
大齐每隔十年清丈一次全国田亩,根据土地面积,贫瘠程度,种植作物等因素重新确定税赋,明年正是清丈之年。
平京作为大齐旧都,土地肥沃、物产丰饶,是大齐最为重要的税赋来源,因而清丈田亩一事,历来单独由平京户部郎中主持。
平京世家盘踞,利益牵涉颇深,户部郎中这等要职自然也是由世家子弟担任。但如今官家却特意赶在清丈年之前,将寒门出身、科举入仕的陆氏子弟擢上此职,显然有彻查近些年平京世家缩绳隐田、逃避税赋之意。
裴时煦显然也想到这一层。
当晚,商珞被召去双飞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