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太阳将将落到西边的山头上,像一粒艳红的咸蛋黄。凉风习习,少了白日的灼热,却带着夏季傍晚特有的气味。小藜挽了挽被风吹乱的发丝,玲珑的手腕处一片瘀紫,是早晨奕涵攥出来的痕迹。她叹了口气坐回桌前,左手食指顺着右腕的瘀紫轻轻画圈,隐隐的疼痛将她带回白日——
“离他远一点!”奕涵刚刚跨过石坎,便转身逼视着小藜,脸色跟身后晦暗的天空无异。
“欸?”小藜被奕涵莫名奇妙的开场弄懵了,虽说他是店里的常客,但也仅此而已,他们还没熟悉到他可以对她的事情指手画脚的地步吧。
奕涵毫无热度的眼光掠过小藜,开口道,“我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接近他,总之,你离他远一点。”
“这与你无关吧!”奕涵的态度让小藜不悦,她仰脸瞪着奕涵,柳眉倒竖,“而且你也看到了,现在是他在纠缠我,而不是我试图接近他。”
“谁知道呢?”奕涵的唇角扯出一道弧度,可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之前不是有人说过,越漂亮的女人,越会撒谎。我想,你也不会是另外吧。”
小藜紧咬下唇,秀丽的脸蛋气得通红,奕涵眼中的讥诮她自然看得一清二楚。她和奕泓初识于璟王府,那时她还是王府的丫鬟,而奕泓的身世背景她虽不了解,但也知道他绝非寻常子弟。这在旁人看来,确实是一种高攀,也不怪奕涵将她看作势利的女子。
“你们,什么关系…”小藜移开目光,试图平息内心因恼怒而变得急促的呼吸。从方才的情形,她拿不准他们的准确关系,但至少可以看出他俩并非生人。
“这跟你有关系吗?”奕涵轻轻地嗤了一声,他稍稍向前迈了一步,将小藜逼至墙垣。小藜抵着墙,直勾勾与他对视,亦不肯退让分毫。奕涵的脸落入眼眸,轮廓在她脑里越描越清晰,似乎勾动了一些尘封已久的记忆。
直到惨白的日光透过云朵缓缓下泄,她才恍然记起那个月光如水的夜晚。她愕然的瞪大眼睛,肩膀微微耸动,她好不容易才隐藏起来的情绪再次掀起波澜,没有恼怒,亦非恐惧,只是无措,“你是…”
“看来你已经记起来了嘛。”奕涵低头看着略矮于他的小藜,方才还故作冷静的姑娘此刻犹如惊弓之鸟,“放心,我并没有找你翻旧帐的意思。”
“你…你…你…”奕涵的语气轻描淡写,可还是让小藜的掌心出了层细密的汗珠,他显然已经不是那晚的懵懂小孩了,杨奕涵,难怪这三个字怎么这么耳熟,可是他不是应该在镰里面么,为何能够如此频繁的出入?
“这次可没被抹布塞住嘴,你怎么连话也讲不清楚了,那时扯谎的伶俐劲儿哪去了?”奕涵语带戏谑,他站直身子继续说道,“当时我信了你的话,只是因为我愿意相信罢了,所以我没打算追究那些陈年旧事。只是往后,你别想在我眼皮底下玩花样。”
这话或许现在听来,像是被愚弄多年之后的无力辩解,但却也是某种事实。那样拙劣的谎言,只要开口询问,自然就知道真假,可当时他并无意求证,而选择相信。现在想来,那时蠢不拉叽的自己,或许已经隐隐察觉,不管小藜的那些话是不是真的,也不管杨昊璟有没有妾室,璟王府都不会再是他的容身之处,他要的只是一个逼自己死心断念的理由。只有绝了后退的路,他才能心无旁骛的在那条浸着血污的道路上奋力奔跑。
小藜撑着墙站着,奕涵已经退开站在离她几步之遥的地方,她捋了捋被汗水渍湿刘海。心中的疑惑一个个接踵而来,可僵硬的喉咙却发不出任何声响。她在王府潜了两年多,就是为了等奕涵回,故而完成任务后她就离开了王府。她自然知道谎言早晚会被戳穿,只是没想过她和奕涵还能有见面的一天。
云层开始变得薄透,阳光肆意撒落,带着热度。奕涵眯着眼眸,仰头看着越发澄澈的蓝色天空,过去的事情他无意追究。他不知她是何人授意,也不知他们的目标是谁,没关系,这些答案他自己会抽丝剥茧的查找,只是若有人想在他眼皮底下伤害师父或是师兄,他绝对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这不是建议,而是警告,否则就不止是这一点点疼痛了…”
手腕处清晰的疼痛让小藜从回忆中脱身,不知何时,她的左手紧紧箍着右腕,挤压着青紫的皮肉。她莫名的感到一丝恐惧,像是命运的齿轮压着心口缓慢转动,咯兹喀兹的声响令人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