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仪要筹备的东西很多,仪式也分外繁杂,萧方铎这个新晋儿子一进萃华宫便没出来,一直在宫中忙到戌时,才回到王府。
岑琛静静地坐在翊王府正堂的客座,萧方铎回到家便见到他独坐的身影,看起来有些寂然。
“许王暂缓离京了!”
“朝廷已下定决心调查云襄节军政贪腐案……”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得口。
萧方铎看向岑琛,各自从对方眼中看处了诧异。
岑琛笑了一声:“你先说!”
萧方铎道:“陛下今日下午去萃华宫祭拜郑太妃,那许王母子二人都在,对着陛下上演了好一出母子情深,只哭诉许王离京在即,自己也和郑太妃一样时日无多,这一别怕是永生不能再见。”
岑琛一顿:“有这等事?”
萧方铎的话音带着嘲讽:“陛下自幼丧母,又是个心软的,再加上前些日子朝义侯的事,陛下对许王信任有加,当即答应叫许王在京多留一阵子,让他给张太妃过完生辰再回去。”
岑琛听罢唇线紧抿:“张太妃生辰是什么时候。”
“五月十九”
岑琛喃喃道:“还有两个月……太后那边没加阻拦?”
“阻拦又能怎样,”
“陛下亲口答应的,金口玉言,太后再不情愿也不能驳了陛下面子,对了,她下午又召见了小乾王,要他给陈焕的常捷军训练新兵。”
“小乾王答应了?”
萧方铎正在喝茶,闻言冲他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太后既然开了口,岂有他不答应的道理?
这倒……也是。
小乾王萧方镠虽是宣武帝的侄儿,但却异常受宠,据说他生前本要将东面的最富庶的泾苍五州给小乾王做封地,最后还是在太后的阻拦下才改为乾西五州,后来又为他指婚乾西兵马大元帅的独女,对他的恩宠甚至超过闵成太子。
萧方铎叹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先帝对小乾王如此恩宠,太后早就看不惯了,如今这么好的机会,她怎么可能放他回去。”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训练新兵只不过是个幌子,目的是要将小乾王扣在京城,且不说魏崔党争这样厉害,光是小乾王在乾西的那三十万大军,就是悬在朝廷头顶的利刃。
岑琛顺着他的话续道:“如今以练兵为由将他扣下,一来师出有名,二来也是硬绑着小乾王上了魏党的船,崔俭虽有兵权,但想想乾西那三十万大军,他就算是再想动干戈也得掂量掂量。”
岑琛沉默许久才道:“连小乾王都牵扯了进来,看来魏崔两党要斗个不死不休了!”
萧方铎点头,又道:“对了,你刚才要说什么?”
岑琛言简意赅道:“你也知韩知本被下了狱,户部现在群龙无首,她打算让我暂代户部侍郎一职,过几日准备派我去北境彻查云襄节贪腐案。”
萧方铎不禁愕然:“竟是直接命你任户部侍郎?”
“诶,可不要胡说啊”
岑琛连忙摆手:“暂代,暂代,为的也是过几日去彻查云襄节贪腐案名正言顺。”
萧方铎静默了许久才道:“户部一出空缺魏党和崔党都想往里面塞人,但魏文承经营户部多年,怎么可能让崔党将手伸过去,我以为魏文承肯定会派心腹过去接手,谁知这个大饼竟落在你的头上了。”
不过仔细想想倒也觉得合乎常理,他们两个刚从北境回来,自然对北境最为熟悉,萧方铎这阵子忙郑太妃的丧仪,太后想彻查云襄节三州贪腐案只能派岑琛去了。
岑琛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想,轻笑道:“这你就小看了太后了,要是光彻查云襄节三州贪腐,这等现成立功的机会怎么会轮到我,魏家那群酒囊饭袋可是闲了一堆!”
萧方铎一顿,恍然间明白了什么:“你是说……”
“太后想调边军进京。”
岑琛直接回答了他。
“什么?”
萧方铎竟是直接站了起来:“她……真的如此打算?”
岑琛一挑眉:“很意外吗?”
其实仔细一想也不是很意外。
现在驻守上京城只有陈焕的常捷军隶属魏党,除了只听天子诏命的左右卫龙骧军,剩下的五军十二卫都是崔俭的人,如此大患不除,太后自然寝食难安。
然而想要除掉崔俭,要么温水煮青蛙,一点一点肢解崔党,剥夺崔俭的兵权,要么快刀斩乱麻,以雷霆之势将许王和崔党连根拔起,前者需要时间,后者则需要对朝廷达到绝对的掌控。
说白了就是手上要有兵权。
陈焕的常捷军只有八万,即使已经在招募新兵,但到底比不上训练有素的老兵。
小乾王在乾西固然有三十万大军可以调动,但小乾王经营多年,势力乾西根深蒂固,万一搞不好就是引狼入室。
现在许王一党狼子野心,先是挑唆皇帝恢复两司一卫,使其和太后离心,后是拖延回封地的日子。
照这样发展下去,要是听境司和玄武卫真建成了,皇帝必然会脱离太后的掌控,若是小皇帝坐视魏党和崔党争斗还好,若是他倒向崔党,或者说得更严重些,小皇帝要是在许王的鼓动下发动兵变,那被连根拔起的就是太后和魏文承了。
当然太后自然不会看事态发展到这种地步,最好的办法就是调边军进京,以雷霆手段铲除崔党控制皇帝,而现在借云襄节三州贪腐案派岑琛去北境,名正言顺,就是目前最好的借口。
萧方铎笑了一声:“没想到太后如此信任你,竟将如此重要的差事交给你做。”
“那你可就想多了。”
岑琛讽笑道:“因为何常一案,崔党恨透了咱们俩,但我在她那还算不得心腹,之所以她派我去也不过是为了师出有名,她必会派个魏家人和我同去。”
“也是”
萧方铎道:“对了,可透露什么时候走了吗?”
岑琛摇头:“这些日子户部刑部还有礼部接连出事,前后罢黜的官吏多达十几人,六部缺人严重,加之何常一案尚未理清,怎么也要等上几天,朝廷才能下诏令。”
两人又谈论了几句,眼见天色不早,岑琛正准备告辞,不想还未迈出门,却听外面一阵吵闹声传来。
汪春的声音自院中响起:“阿柳妹妹,不是我不愿意通传,小侯爷和殿下正在议事……”
“汪大哥你就通融通融可好,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岑琛一听声音便知是阿柳,他快步门外,问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小侯爷……”
阿柳闻声立刻越过汪春冲到了阶前,一脸焦急道:“小侯爷你快去看看慕公子吧!”
“她怎么了?”
阿柳道:“慕公子自昨日晚间回来便将自己关在房中,到现在已经整整一日水米未进了,我怎么叫门他都不开,这样下去人非饿坏不可,小侯爷你快去看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