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亦芝的心也好像被装在了调酒师的雪克壶里一样,上下左右地被摇晃着。
这时有道声音,破开周遭的所有杂音,从她后方传过来。
清冽而沉稳,就像在她梦里时那样,准确无误地传达过来——
“两个人多没意思。”
顾寅言信步,走到梁亦芝身后。视线不经意间掠过吧台上叠在一起的两只手。
他嗓音散漫,无情地破坏这暧昧的气氛:“不如大家一起吧。”
梁亦芝闻声忽然抽出里自己的手,面露窘迫,在脖颈处摸了又摸,像在用那里的温度给冰冷的手取暖一般。
顾寅言倚在吧台边上:“你身上痒?”
梁亦芝才发觉,以前怎么不觉得这人这么讨厌。
她嘴里嘟囔:“没什么。你怎么下来了?”
“你那么久没回来,我想是有多少酒要拿,半天也端不上来。”
顾寅言在另一边的椅子坐下。
吧台椅的高度本身就很高,顾寅言腿长,半靠上去之后,脚还能支在地上,膝盖处的西装裤布料微微地蹭到了梁亦芝的小腿,有点发痒。
顾寅言凝着她侧脸:“要去佟镇,什么时候?”
贺新图手下空了,换了姿势,十指重新交握在一起:“还没决定好,这只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约定而已。”
贺新图虽然嘴角还扬着,可话里早就分出了界限。
对于即将实现的约会被人打断,他心里大有不快,笑容里像结了霜,维持着仅有的客套。
顾寅言掀起眼皮看过来:“不是说作为占卜的交换条件么?”
显然,刚刚的对话他全听见了,且没有一丝要遮掩的态度。
顾寅言伸出手,随意搭在梁亦芝身后的椅背上:“怎么能出卖梁亦芝一个人,替大家做交换?”
贺新图的后槽牙莫名的发酸。
好好的一个约会邀请,到他嘴里却变成了“出卖自己”?这味变得可不是一点点。
顾寅言自顾自道:“何嫚和蒋徊也很想去。”
他侧目,看向自己被圈在他手臂与身体之间的人。
他瞳孔里的光被半垂的眼皮遮挡,忽然变得黯淡下来,幽深地像一口井。
没人作回应,顾寅言又道:“不想带我们?”
梁亦芝心里埋怨他怎么这会儿如此没情商,一个劲地趁势而上,不像他以往的作风。
“不是……”梁亦芝暗暗叹气,改口问贺新图,“那贺老板,能带大家一起去吗?”
贺新图沉默半晌,看了顾寅言一眼,回答地不算痛快:“……当然可以。”
“既然这样,就大家一起去吧。那就这个周末?如果没时间的话就算了。”
“不会没时间,都有时间。”顾寅言说,“保证按时到。”
几巡过后,酒局结束。
贺新图说今天酒吧里还有些账要清算,还有一批新到的酒,他得去看着点货,今天没法送他们了。
顾寅言打电话,叫了司机老张来开车。蒋徊和何嫚喝得最多,两人先被送到家。
车里只剩下梁亦芝和顾寅言。
梁亦芝手肘靠在床沿上,撑着太阳穴。车窗开了一道缝,飘进寒凉的风,掀起她刘海和耳边的碎发,风落在酒后温热的两颊上,密密麻麻地畅快。
梁亦芝酒量不好,喝得不多,但也有点晕乎。
她吹着风:“顾寅言。”
顾寅言这边的车窗也开着,风声在耳边呼啸,他默默按下手边的开关,把窗关上。
耳边归于宁静,顾寅言沉声问:
“怎么?”
梁亦芝声音不大:“你为什么要打断我和贺新图说话?”
“生气了?”
“没有。”梁亦芝闭着眼。
“我知道你不信任他。两个人单独去旅游,我确实心里也没底。”她现在没劲,整个人懒懒散散的,还有些犯困。
她发觉自己在顾寅言身边,好像总是容易犯困。
梁亦芝说:“你也是因为担心我,才会想要拉上大家的,对吧。”
车外经过一排排路灯和高大的梧桐树,黄光被叶片遮挡地七七八八,光线在顾寅言直挺的鼻梁上,忽明忽暗地滑过。
他脸不红心不跳地说:“你知道就好。”
梁亦芝睁开眼,靠在后枕上转过头来看他:“你看,我的事情都跟你说,我也放心让你们参与。”
“所以,你的事情也完全可以跟我们倾诉。”
因为困意,给她那双杏眼里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她的眼睛像一片冬日的湖。
梁亦芝轻声说:“我知道,你从小不在家里长大,所以习惯了不依赖别人,不从别人的身上获取什么。但我不希望你什么都一个人扛,认识这么久,一直在都是你在帮我、照顾我,我也想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如果你有喜欢的人,一定要告诉我。”她的眼睛像冰面化开下的湖水一样透明,“我可以作你的僚机,帮你打听她爱吃什么、爱玩什么,帮你制造机会,帮你支开她身边所有的潜在情敌。你不敢说的话,我去帮你转达。”
顾寅言与她对视着,半天都没说话。
她不懂他的意图,看顾寅言半天还没动,梁亦芝有点急,她坐起来,伏身过去,将手按在他手背上。
“你装听不见?”
“我听见了。”
“那你答不答应。”
顾寅言“嗯”了声。
只有他知道,这简单的一个字,怕是他这辈子说过最大的谎了。
梁亦芝听见了他的回答才算真正满意:“反正我的意思就是,你以后得多跟我们分享。有什么困难告诉我们,大家一块帮忙,好不好?”
“好。”顾寅言应声。
“那你得多帮帮我。”
他此刻的心思如浮光掠影,在这漫漫长夜里,把梁亦芝的每一句话都印在了潜意识里。
顾寅言别过头来看她:“毕竟我一个人没办法做到。”
窗外光线落在他鬓角以后,俊美的脸浸在墨色的阴影之中。
梁亦芝听了他的话,爽快地绽开笑:“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