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个多月,喻念住的破旧小区终于还是迎来了变故。
某天他下班回家时,矗立的那栋像被挖了一半的建筑前,站了许多陌生人。
很多西装革履、打扮精致的人,站在一起颇像个严谨的半弧,有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正伸手对着那栋建筑指着,嘴里说着什么,喻念隔得远,听不清楚。
旁边站了很多喻念这些天来熟悉了的邻居,多是些爷爷奶奶岁数的人,但今天人群中却多了很多中年人面孔,正表情严肃地窃窃私语着。
这条路本就窄,喻念挤进人群,只能护着腹部低着头往地上没有人站的地方走。过了会儿越来越迷糊,眼前是开阔了,视野里却是几双擦得锃亮的皮鞋。
他抬起头,正对上个中年男人,肚子圆滚滚地将那西装衬衫撑起来,正有些不满地打量着喻念。
“怎么走路的?”
喻念忙退后,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走到了这些“大人物”的附近,斜后方的那些人似乎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一下子都看了过来。
“怎么了?”
喻念仓皇抬头,便对上了人群正中那人的眼睛。
黑沉沉的,玻璃珠一般,认真看着你时里面像蕴着深沉的夜海,仿佛整个人都要溺毙进去,染上笑意的时候又像春风带过的起着柔柔波澜的湖水。
而在不带任何情绪时,那双眼深邃如点墨,漆黑一片,带着冰冷的威压。
喻念张了嘴,仿佛马上就要喊出那个名字,但对方的眼神只略过他一眼,或者只是略过喻念所在的整片背景一眼,很快便离开了。
喻念的话卡在喉咙处,手臂被人杵了杵,几乎是被推着到一边去。
他忙站稳身,发现自己脚下绕着许多线,有人越过他走上前去,肩上扛着台很大的机器,前面那人手里拿着话筒,直接走向梁悬想的位置。
喻念在电视里见过,知道这就是记者了。
黑乎乎的机器挡住了他的视线,镜头对准了中间站着的那人。
喻念站在一旁,觉得自己像是颗被偶然溅上镜头框又很快被擦去的泥点儿。
晚饭他为了节省时间吃得应付,夜幕降临后他又出了一趟门,路口那群人已经已经散得没影了,只有位老爷爷在缓缓爬着坡。
喻念走到了那个拐角,那栋建筑没有灯光,此刻隐在夜色里已经看不清轮廓了。
他忘了自己出门要买的东西,又慢慢踱着步子回去了。
等洗完澡,胃部却开始抗议地鸣起号角。
浑身都绵软无力,过去吃得少了也不会这样,但毕竟现在自己吃下去的食物会变成两个人的营养供给。
喻念又到厨房煮了碗青菜面,里面卧了个荷包蛋,一个人坐在饭桌前小口吃起来。
四肢百骸好像又被面汤温暖熨贴了,胃部得到了抚慰,连带他紧绷的精神也缓和下来。
喻念现在没办法走得太快,他的腹部已经日渐一日地如皮球一般圆滚了起来,沉甸甸地坠着。
慢些走路不仅是出于小心安全,也是为了他的体力考虑,毕竟腹部坠着个不轻的负担。
他以前听说胎儿月份大了之后会有胎动,他小时候还被原苓带着隔着肚皮摸过里面还未出生的喻纪。
他被肚皮上的传来动静吓了一跳,眼泪花花地问原苓会不会痛。
原苓笑得很温柔,说不会,这是因为里面的弟弟或者妹妹很有活力。
喻纪躺在床上时也会将手轻轻贴在腹部,只是没感受到什么动静,如果不是肚子一天天地大起来,他甚至有种自己仍是孤身一人的感觉。
今早他起身的时候,身子越发沉,几乎是像挪动一座小山一样费劲将自己的身体挪向床沿。
等平复呼吸,他将手覆上腹部,正向平常一样仿佛带着心有灵犀的默契般的跟肚子里沉沉睡着过分安静的孩子打招呼时,那块儿像被踢了一脚,小小的动静传递到了他的手心。
他一瞬间几乎要落下泪来。
喻念早上出门时,拐角处又架上了摄像机器,有几个人像在搭着棚子,从包里拿出卷看起来像是横幅一样的东西。
他像是忘了什么东西,又匆忙回了趟家。
等下班回家时,那里依旧热闹,不过却是排着长队。
他看清了早上那副早上见过的没展开的横幅的内容——昙林温暖冬日慈善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