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尔!”
德尔仰面躺在一张地毯上,看到果然天花板上有一个窟窿。从窟窿里映出罗贝尔憋笑的脸和伊萨幸灾乐祸的脸。
“我们随后就到,别着急,泰伦特。”罗贝尔说。窟窿合上了。
“这位先生,有一种东西,”一个声音传来,“叫做隐私。”
德尔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这次小心翼翼地坐在原地,不敢乱动了。他刚才在人群中好像见过这张脸。这是一张严肃的、有些刻板的脸,曾经就出现在医生的旁边。这张脸的轮廓非常鲜明,脸色苍白,鼻子和嘴巴的线条锋利,一双眼睛却如潭水一样和缓沉默。他的头发呈明棕色,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
这是一个不大却温馨的房间,有一张上下铺的小床,床边一张小木桌,配有两把椅子,桌边有一个小衣橱,衣橱前有两口大铁皮箱。表情严肃的人正坐在下面的铺位上,站起身来走向德尔。
“爱德华·雷廷。”此人说着,一边和德尔握手,一边把对方从地上拉了起来,“本艘船的大副。二副你们已经见过了,他现在在甲板上查班。”
“那是谁?”德尔问。
“约瑟·巴别尔,刚帮你朋友治疗的医生。”爱德华说着,带有歉意地微微一笑,“他的治疗方法有些奇怪,但确实管用,所以请不要介意。”
“我怀疑这一点。”德尔说。
他身后的门突然被打开了。精神抖擞的罗贝尔·米利亚德和仍然止不住笑的伊萨站在门边。
“米利亚德船长,”爱德华说,“这是第三次新来的人掉进我的船舱了。”
“那是因为我替你做了招待新人的工作。”罗贝尔说,“你怎么不想想你现在好好地在这里休息,而大家都在干活?”
“那我从这里接手就好了。”
“不用,”罗贝尔摆摆手,“由我来讲更清楚些。你趁这时候快去告诉大厨,为了今天的宴会,请准备烤羊排、蔬菜汤和三层水果挞,要十七份。”
爱德华看起来很高兴,没多说话就走了。自不必说,这船上一共十七个人。
罗贝尔示意德尔和他走出这间屋子,但是德尔不想迈动脚步。
“如果我……再陷下去,”德尔说,“我会掉出这艘船吗?”
“你顶多再往下掉两层。”罗贝尔说,“货舱的木地板是普通的。”
经过罗贝尔一番介绍,德尔终于明白了这艘船的特别之处。这艘船本身好像是有意志的,这意志却漫无目的。如果想要船帮助他到达一个地方,他只需要轻轻地想——不可以专注地想,要轻轻地、漫不经心地想。思想越是用力,就越会往下沉。
但是轻轻地想事情是很难的,对于德尔而言尤其难。伊萨已经在一层客舱的空地上滑冰了,甚至还能在墙面上行走、上房揭瓦、连连大笑,而德尔却连最基本的行走都觉得困难。特别是,当他得知用力想事情就会下沉之后,想事情就不由得愈发用力了。
不要想那只粉红色的大象。
“你怎么那么厉害的?”德尔把腿第五次从下陷的地板中抽出来,对伊萨抱怨道。
“有些时候你需要多注意自己,”伊萨说着,在天花板上玩倒立,金色的长发垂下来,正好盖住德尔的眼睛,“有时候正相反,你需要放开自己。甜蜜点就是这两者之间绝佳的平衡。”
罗贝尔和倒挂下来的伊萨伸手击掌:“好了,先生们,这里是第一客舱,下面是第二客舱,最下一层是货舱。厨房在第二客舱旁边,卫生间每层都有。我为你们准备了一间房,就在那边拐角处的105室,也欢迎你们到船长室里找我喝茶。大约两个小时之后,敲钟的时候有晚宴,请到甲板上来和我们一起吃东西、喝点酒、跳跳舞。”
罗贝尔点点头,转个身要走。
“等等!”德尔叫住了他。
“怎么?”
“那什么……蝴蝶是怎么回事?”
“对对,你说的浮云蝶。”伊萨表示附和。
“我差点忘记了,”罗贝尔微微一笑,“今天是决定风向的日子,船上会出现一只浮云蝶。很好辨认的,相信我,那是一只翅膀像孔雀的蝴蝶。看起来有些像孔雀蛱蝶,但它完全是蓝色和绿色的,翅膀上有眼睛图样。抓到这只蝴蝶的人就能去驾驶室控制舵轮,这段时间船往哪里走,全凭这个人决定。”
“就像抽签一样?抽中了就控制走向?”德尔问。
“不不,那可不是抽签。”罗贝尔说,“浮云蝶只出现在漫无目的的人身边,也就是能最好代表浮云号意志的人。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完成在这片海域要做的事情,把浮云号带向下一片海。”
“既然你们有要做的事,这不是有目的吗?”伊萨打岔道。
“自然的心让命运以灿烂的方式展开。”罗贝尔走向通往甲板的楼梯口,对伊萨挤了挤眼睛,“试试抓那只蝴蝶,梅约先生。浮云号很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