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阴阳怪气的本领属实让人倒吸一口凉气,合欢瞪圆了眼睛,又往女郎那边看去,果然见女郎涨红了脸,一双清澈杏眼气的通红,甚至气愤地撸着舞衣袖子,怕不是要动手!
卢三娘生的娇小,性子却如同爆碳一般:“啧,我看你这人分明是八寸脚穿七寸鞋--硬装,分明什么也看不懂,却非要说个子丑寅某显得自个很厉害!”
宋去意不可置信,匪夷所思地睁大眼:“你你你,你这娘子怎么胡搅蛮缠!”
“你今日若不能说服我,我卢三娘必定让你知晓,什么叫祸从口出,什么叫害人害己!”她转了转手腕子,发出咔咔的声音,一张明媚的面孔上满是威胁。
宋去意轻轻嘶了一下,他从未见过这么能撒泼的世家贵女,卢家好歹也算个名门,怎地教养出来的女郎这般吓煞人?
“本公子可没有说错,你这舞美则美矣,了则未了,相思是甜的,可也是苦的,相思子微苦有毒,正是相思入骨,再难醒转,可你却跳的太愉快,失了几分绝望,这舞就毁了一半。”
听了这话,卢三娘揪住他袖子的手一下子就松了些,再没有咄咄逼人的意味。
这是,认输了?
合欢好奇地看去,却正好对上宋郎君眼睛。宋去意正好想摆脱纠缠,见了合欢,心里顿时就有了一个主意:“你若是还不明白,长宁公主就在你身侧,且让她教教你。”
宋去意这话说的不客气,盖因卢三娘看着是个世家淑女,但不知为何力气却十分大,硬生生拽住他,令他出了丑,他生来身份尊贵,如何这般丢人过?此刻他也顾不上这女郎会不会受打击,只想摆脱被人扯住还拽不开的尴尬境地。
合欢一凛,没想到居然会被认出来,更尴尬的是,这舞她着实也忘了,今日算是第一次看,可问题是,其他人不知道啊!
她下意识像身侧看去,却反应过来奚琼宁并没有在她身边。
心里没来由有一股烦躁之感,也有一丝失落。
其他人没见过合欢几面,何况公主贵人等若是出宫,不是坐在宝马香车里,就是匆匆骑着马,谁能记得住呢?
“没想到公主竟然会亲自来求灯!”
“是啊,以往这些郎君女郎们都是让仆人代为求灯,公主怎会亲自来?”
“如此之举也过份了些,堂堂公主,怎能和这些贱民们一起争抢?若是再败了,岂不是太过丢人?”
“就是,王府怎会让公主做这种有损门风的事,亲自来竞灯,亏她想的出来。”
贵妇人高坐画舫之上,以一种怪异的腔调调笑道:“昔日先皇在饮宴上歌舞,那是与群臣同乐,长宁公主和贱民一起竞技,这算什么?”
周遭的夫人郎君们纷纷捂嘴笑起来。
宋轻时也在画舫上,方才失去合欢踪迹,茫茫人海实在难找另一个人,他也不想混在人群里和这些贩夫走卒擦肩而过,便上了这艘画舫立在高处,期望能见到想见之人。
没想到她竟然跑去竞灯了...还真是,一无所惧啊。
他有些复杂地望着那道红色身影,这艘画舫离得远些,看不清合欢的脸,在月色映衬下,像是平整无暇的宣纸上落下一点朱砂。
以她的聪慧,不会不知此举的冒险,一定会让整个燕京议论纷纷,以宋去意的任性,迟早人人都会知道,她一国公主跑去竞灯,到时候哪怕碍于摄政王府的威名那些人明面上不敢说什么,背地里流言蜚语绝对不会少。
可她还是做了。
宋轻时难得有些困惑:为什么?宋去意的竞灯有许多年了,以往不是没有新奇有趣的,可她从来没有注意过,往日也不爱这些脆弱的,只能赏玩毫无用处的东西,怎么此刻,她又要去求灯?
是送给什么人么?可是,她分明还在生气,连若华的生辰都没去,怎会有心思寻灯?
宋轻时看的分明,自从万福死后,孟合欢再不会原谅陛下和若华他们了。
他一双狭长的凤眼眯起,高挺鼻梁下的薄唇恰到好处地露出笑意:那些人还真以为自个能比得上万福呢?
那只狗,在她幼年时就陪着,还说的上是为她而死,宋轻时可不是自欺欺人的人,能蒙着眼睛说服自己,他知道,在孟合欢心里,那只狗要比他宋轻时重要多了。
虽然真相让人挫败,但要得到想要的,就不能一厢情愿活在自己的想法里,这一点,他自认为比其他人强百倍。
只是,若是不是其他人,难道她是要将灯送给奚琼宁?
这个念头如此怪异,可宋轻时心里的异样却越来越重,待翻来覆去回想这段时间的经历后,他不得不承认,这极有可能是真的。
那日魏将军府宴,她就对奚琼宁极为熟稔,应该相识已久,没想到这位公子竟然就是王府世子,合欢嫁的人。
宋轻时的手微微攥紧。
那日发生的事太多,其他人可能没有注意到,但是他和奚琼宁交过手,自然记得他的样子。如今合欢嫁了他,对他也颇好,那么,这场婚事,可是那人事先谋划好的?
这位奚世子,怕是早早就对孟合欢有情了吧?
那她呢?她是否也对奚世子有意?
这一刻,宋轻时恍若回到多年前的忐忑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