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这不可能,他下意识看着眼前的女子。乌发白裙,不施粉黛纤腰楚楚,不过几天未见而已,她就仿佛沉疴除尽,明珠拂去尘埃,反倒熠熠生辉。
变化大到,仿佛换了一个人一般。
她眼里全是迷茫,好像那段回忆她全然不记得,只是他一个人的臆想。
殷明澜抬起合欢的下巴,以为她故意不理会自己,心里被人漠视的怨气油然而生——前朝又有无数人逼迫他,而她呢,竟然给他摆脸色看。
一瞬脸色不好,他想,终究是太过纵容她了。
他使劲擒着她的脸:“朕是皇帝,皇帝与你说话,你就这般样子做给谁看?”
“孟合欢,认清自己的身份,再胡闹下去,你就乖乖做朕的妃子吧。”殷明澜将手负在身后转过身去,末了又随意提了一句:“摄政王这几日正在上书,要娶你做他家那个病弱世子的世子妃。你要是再弄出什么事来,朕也帮不了你了。”
此刻他说的那么轻松,混不在意,却不知这寥寥几句,成为他日后的心魔。
合欢看着他的身影出去,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人太监宫女,穿过垂拱门。
宫女们这才敢起来。
“如今是什么时辰?”和战战兢兢的宫女们比起来,她一点没有受影响,甚至堪称惬意地用发带将青丝绕环,再往白皙的耳尖挂上石榴红珠的耳坠子。
轻轻用脂粉扫了几下脸颊,抿了下唇脂,瞬间便是个唇红齿白脸飞红霞的佳人了。
“殿下,如今已是午时。”有一道声音怯怯地问,这名唤金珠儿的宫女声音都骇到有些发抖。
合欢一点也不怵,她捻起妆台上的请柬。
京中炙手可热的魏将军纳征之喜,看时间,帖子递来好几日,原本合欢是不预备去的,毕竟见的人越多,被识破的风险越大,可是,她都闷在这皇宫多久了!
金雀儿自是知道这帖子,接帖子时公主还在养伤,她还特地打听了其他宾客。
“殿下,”她颇有些难色,接二连三的恐惧都叫这年轻女郎吓白了脸,“摄政王殿下与魏将军颇有渊源,会做这纳吉礼的主证之人。”
合欢不知道摄政王这三个字为什么令她们这般恐惧,心里还颇为不以为然。
她没有过往记忆,不知道世家文人将摄政王视作奸臣,思及方才殷明澜提及的请婚,心里觉得这是条不错的路子。未知的陌生府邸和以往熟人敌视的环境,她宁愿选择前者。
“公主,咱们真要去魏将军府上啊……”金珠儿问道,她天性活泼,缓了一上午后,才敢主动搭话了。
金雀儿也欲言又止,他们在宫中呆的久了,自然听过摄政王其人,比陛下都让人胆战心惊,公主本就受了磨难,身上还未大好,若是被王爷吓到,这如何是好?
这摄政王,可是一向都不待见宗室的人。
“无事。”合欢扬起一抹笑道:“整日呆在屋子里太闷了,难得有个正经由头能出宫去逛逛,”她略带向往道:“说不准我们回宫时,还能再多看一会外头街上的热闹呢。”
都是十几岁的女郎,一说到玩乐,俱都嘻嘻笑起来,这一闹,众人之间更加熟稔了。
魏府并不大,隐在燕京大大小小的官邸里头,一点也不起眼。管家诚惶诚恐地亲自将一行人迎到院里。
当真是鲜花着锦,来往的都是各府夫人,轻飘飘地和合欢见礼后又自凑了堆去,不与她多说一句。
合欢少年心性,被人冷了一脸,颇为气恼,也不爱看她们叽叽歪歪,欣赏世家娘子们指桑骂槐的技巧,似有若无的恶心眼神,便自去一旁赏菊。
魏府这菊花种的不错,玉壶春,像是美人白皙面上一抹羞红,让人怜惜,而凤凰振羽,则像个高傲的美人,凤目里全是自傲金贵,瑞云殿花如其名,像在云端翩翩起舞的白衣仙。
一众侍女们自入宫来再未出宫了,自然是看哪哪都稀奇,一路来惹了不少人白眼,金雀儿是个聪慧的,自然发现他们眼里流露出的鄙夷,深觉自己为公主丢脸,此刻特意暗自提醒其他人。
合欢察觉到时,众人已换了一副如临大敌,刻意端庄的样子。
“不必理她们,”她不在意道:“也就是如此手段了,只要我们不闹,只消在她们面前啧一声,作一副嫌弃的模样,丢的是他们的脸。”
说着,她还去做了个示范。
金雀儿眼睁睁看着公主去了一堆女郎身边,大声啧啧两句,上下打量她们,说了一句“怪不得郎君们这般说,唉。”
方才还斜眼窃窃的女郎们脸倏地变红,像熟透了的虾子,呐呐说不出话来。
侍女们眼睛睁的更大。
她们伺候公主不过几天,如今方知宫里传言的公主,和现实大不相同,好生神气!
“去啊。”合欢得意地回来,见侍女们一副吃惊的样子,暗示她们也去撒气。
金雀儿对上公主不容置疑的眼神,不知为何,心里有些兴奋,她深吸一口气,挺直胸脯,气势汹汹地往一旁丫鬟堆里走去。
那些人见主子都受了羞,此刻吓得不行,哪有方才狐假虎威的样子。
合欢笑容满面,骄傲地带着宫人往那边桥上走,徒留一种尴尬人面面相觑,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周围人不想她有如此勇气,俱都不敢再生事,怕她给个没脸,一时众人默然看她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