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萧若华一行人嬉笑着从木犀花那边绕过来,她瞥了一眼,只颇为有礼的颔首,便摇着竹雕小香折扇绕过去了。
萧若华他们却面色复杂地盯着她的背影,言旐咬着嘴唇没说话。
自从她怒打公主,被宴上所有人瞧见后,王爷便把她关在家里思过,每天只能吃清粥小菜,好不折磨,今天才终于出来。
本来她心中还稍稍有歉疚的,还想着稍微低头陪个不是,那日,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可看着眼前的这人,分明容光焕发,风姿更胜从前,言旐心里蓦然涌上惊恐:她这是,回来了?
不是往日那个一脸麻木,浑浑噩噩,好似被什么东西磋磨掉灵魂,如今的她,周遭灰蒙蒙的雾被吹散,焕然一新,更通透秀美了。
多年积攒的妒忌一瞬间压过方才的愧疚,尤其看到萧若华那怔愣的样子时更甚。
言旐将眼神收回来,状似不满道:“她也没什么事嘛,看着还比往日胖了些——父王把我关了那么久,天天不是抄写佛经,就是抄道文,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他捡来的。”
高长青瞥她一眼,什么也没说,自己走了。
言旐看到他这副样子,不满道:“他这是什么意思?为孟合欢怪我?”
她荒谬地寻求身边人的认同。
白毓烦躁极了,但他说不上这股烦躁为了什么,只是见了合欢后,他的心里好像就空出一个洞,急需什么东西填满。
——那天晚上,是宋轻时送她回去的。
原本他们俩个知道合欢就在附近,便故意不走,还叫了许多吃的,看她饿着冷着,心里说不出的畅快。
可问题又回来了,宋轻时为什么恨她?
直到最后他也没有说。
既然恨她,在她昏倒在地上时,为什么又飞奔过去抱她回去?
白毓不解。
他一向放浪形骸,纵情声色犬马,可实在看不懂他。愉悦地摘了一簇桂花,放在腰间系的香囊里。
他一定要找到这个秘密。
*
合欢无意去见这些旧人,旧日的记忆就该随着那场病逝去。她专挑竹林通幽处去避开他们,却不防在一个转角处和一位公子撞了满怀。
“公主!”金雀儿等侍女急匆匆扶着她,呼出一口气后叱道:“哪家的郎君这般无礼,敢贸然冲撞公主?”
合欢原也无事,只是猛地吓了一跳,心犹自跳不停,她压着胸口放慢呼吸,这才瞧那公子一眼。
最先注意到的是他的脸,他生了一副极温润的面孔,敛目静立,似是也为方才之事惊到,眉目含着歉疚:“是琼宁之过。”
只消一眼,就不由让人放松警惕,信任于他。
侍女们瞧清了他,又见他恳切赔礼,这才面容松动,不似方才严厉。
他这人,倒真是奇!
合欢心头咂摸:这公子天然纯澈,却似有目疾,身后寸步不离跟着两个侍从,不时小声说着方位,两眼黯淡无光,实在白玉微瑕。可就奇在他笑如春风,分明没有因这隐疾心生半分阴霾。
干净地令人心生亲近。
“郎君这是准备去哪,那边全是假山湖水,还有一群惹人烦的人,不若去那边,咱们说说话。”合欢生出多说几句话的念头,或许,可以向这位公子暗暗打探一番宫外的情形。
这几日,她也算弄明白自己以前的交好之人,宫里的一些人情往来,可对宫外情形还没有太多的认识,金雀儿她们就更不知了。
那郎君应得极为爽快。
“公主,上次你走的急,高烧未退,琼宁不知,如今可好些了?”
合欢讶然,竟然是以前自个还识得的郎君?
然而面上不动声色,甚至掐下一朵秋菊,让金雀儿簪在发髻上。
“那日…”她沉吟着,想琢磨出个说法撂开这一茬。
“那日琼宁该拦着公主匆匆离开的,不然也不至于就大病一场。”他极为认真道。
合欢面上端的是一派风范,心里却狐疑:这人,该不会是她以前在外边招惹的情郎吧?
她这一场大病当地是谣言四起,宫女太监们私下议论纷纷,当着她的面讳莫忌深,不敢多言,那些个所谓的皇兄,好友知己等人,一丝音信也无,竟不如他一人体贴。
合欢心里稍稍动容,她与他并肩走着:“不过是一场风寒…再说,我如今不是好好的嘛。”
她话语里带着亲近。
“若不是因为高烧,公主也不会一时病重走失,朝中民间也不会议论纷纷。”琼宁公子叹道。
“我才不在意这个。”合欢无所谓道,他们说便说,这等非议,又不会让她失财失物。
再说——
“便是没有这次的病,他们嘴里也说不得什么好坏来。”
本以为这位琼宁公子要劝她不要肆意妄为,珍惜名声的,毕竟近日廖廖几位访客都是如此,谁知他忽然一笑道:“公主能如此想,吾也就不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