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ice to meet you , and you ?”
外国小孩也非常友好,昌焕颜第一天就交到了第一个朋友。
那年入冬,学校早早就挂起了红绿配色的配饰,带着驯鹿、铃铛、圣诞老人的元素,放着圣诞颂歌。昌焕颜很喜欢圣诞老人的故事,关于杰克和金币还有礼物。后来回了国,她也依然保留着过圣诞的习惯。
圣诞节前夜——现在想起来很幼稚——她把姜复慈送她的、编得歪歪扭扭的手链放进了旧袜子里,因为这样,第二天的自己就能够拥有属于姜复慈的圣诞礼物了。
......虽然那手链已经太小,但也一直有被好好珍藏着。
可是有什么用呢?昌焕颜有时也会疑惑。后来她回到国内,那年的圣诞节正好落在周五,她于是向姜复慈发出邀请:周五的晚上、圣诞前夜、友谊时光。
姜复慈答应了。
但没有来。
那天,昌焕颜看着那些熟悉的同学的面孔,耳边却是母亲疑惑的话语:
“你那个天天念叨的好朋友呢……方不方便见一面呀?”
母亲一向是善解人意的,哪怕是在这个时候语气依然委婉地为不能露面的失约找好了理由和台阶。
然后,一切就往着不可知的方向发展了。
“姜复慈?焕颜你......奥——是姜复慈没和你讲呀。”
“杜姝极不喜欢姜复慈——我们都知道呀,就是你去美国之后,有......有一年了吧,她和高晗羽一起调座位坐到姜复慈那组去了。”
“还有丰雨馨,哇!昕昕你戴的这个项链真好看,是不是新出的那个系列——”
“然后?这有什么然后,就和姜复慈一起玩吧,我也不知道呀,但是......姜复慈不愿意呀,还有呢,之前语文课上台表演的时候姜复慈就不愿意,杜姝极都哭了,后来她们组还扣分了。”
“为什么哭我也不知道。但是每次杜姝极哭,都怪姜复慈。就连裘老师都知道,姜复慈每次作业本没带,就说是杜姝极拿的她的——怎么可能嘛!”
“哎,你那条手链,咱俩换着戴戴。”
“......焕颜?”
后来,昌焕颜也想过。她们两个人都没有错,她们互相也知道她们两个人都没有错,但从此却再也不能心无芥蒂,因为这种隐形的校园霸凌就算结束了也带着隐痛,就像鱼身体里的刺,日子久了就变成了支撑身体活下去、不可或缺的骨头。虽然那个时候还没有人意识到这一点。
初中的三年,是夏盛玫在姜复慈身边保护她的三年。而昌焕颜和她们隔了大半个靖州,就像小学四年级一样、再一次缺席了。
所以我感谢你,夏盛玫。看着姜复慈的背影,昌焕颜平静地想。
我感谢你是因为你真正保护了她,比我当年做得更好,所以我羡慕你,却并不嫉妒你。
摸底成绩出来的时候是在中午午休前,姜复慈正在和郑郁盈玩五子棋,后者一听这消息立刻窜过去要帮姜复慈看成绩。姜复慈则坐在位子上,仔细审视内心,想要确定心里只有接受一切后果的坦然和平静。她转过身,正好和郑郁盈迎面撞上。
“******第7!你真神了你怎么做到的?”
郑郁盈的声音并不算小,旁边几个人都听到了。姜复慈感受到那些灼热的视线,反而非常淡定地笑了,慈爱地摸了摸郑郁盈的脑袋:“等你以后长得比我高了就告诉你。”
把她的尖声抗议抛在身后,姜复慈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美美地睡了一觉,醒来时心如擂鼓,莫名有些怅然若失。
靖中在午休上是从来挑不出什么毛病的。高一到高三全体,只要十二点半一到,甭管什么卫生值日、评讲作业通通暂停,全校统一灭灯、拉窗帘、关前后门,一直持续到下午一点二十下课铃打响,整座学校才会再一次吵闹起来。有时候姜复慈会觉得他们其实身处在童话里,那座睡美人的荆棘城堡,所有npc在纺锤刺破公主的手指的那一秒陷入沉睡,又在真爱之吻的魔力下悠悠转醒。
一般来说,五十分钟的午觉对姜复慈来说是很难一觉睡到打铃时的——不是因为酸麻胀痛的手臂就是因为一个胆大包天、敢在白天行动的梦魔。然而这一次是个意外。她醒来时手表显示还有一分钟打铃。窗帘垂坠,挡不住几丝光线,教室里晨昏不辨,宁静得像一幅巨大的标本,浮动着一层细细的尘埃。
姜复慈想出去转转——每一次午休醒来,教室里空气都浑浊出了一个新高度。就在她蹑手蹑脚地走过过道、准备悄无声息地溜出教室时,忽然瞥见黎灿坐在后门口,睁着眼睛和她无辜地对视。
他没睡觉,倚着墙跷着腿,正托腮含笑看她,与她视线相交时,食指轻点额角,用气音说:“恭喜。”
那个瞬间,姜复慈的心跳停跳了一拍。
同一时间,悠长的下课铃打响,乐声和下一秒的心跳同频。人群被吵醒,一切都鲜活起来,远处人声涌动。
魔法奏效了。
黎灿伸长了胳膊,拨动后门的插销,随着门轴转动,温凉阳光洒落。
他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姜复慈忍俊不禁,一步就踏进了阳光。
黎灿旁边没有睡、目睹了全过程的冯正荣把脸皱了起来:布什各门,我也是你们play的一环吗?
“第7名,那很好啊。”
“不是,我现在……我只有今天刚开始的时候很开心,但是我现在已经不开心了,我只是觉得,我一开始觉得理所当然,但是又在怀疑真实性…但我知道这是真的。”
昌焕颜加快几步,和姜复慈面对面倒退着走路:“这不一样,姜姜。”
“你还记得我们小学的时候吗,陈老师点你起来读书的时候,她不是夸你语感很好、基本功打得很扎实吗?”
“唉,读书而——”
“那于老师呢?英语课上,那个时候你只是跟在我后面学我的发音,最后我也说不准你说的是什么口音,但是不仅我还有英语老师都觉得你的发音很清楚还很好听,他还在一节课上表扬过你,你记得吗。”
“我的不是美式英式混着来吗?”
“这不也是一种天赋吗?”
她俩对视了几秒,同时沉默了,忽然大笑起来。
“你为什么那么不相信自己?“昌焕颜终于问出口。小学的时候姜复慈就是这样,她会默默做到自己的极限,却永远不会主动展露人前,连夸奖对她来说也像是罪过。
但是昌焕颜是不会被误导的,她见过姜复慈不露声色的骄傲,知道此人只是装作一副轻松写意、淡泊名利的样子,其实心里孤高自傲得很,雄心勃勃野心家。
“我相信自己,”姜复慈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我不相信的另有其人。”
“霍克海默说‘理论上悲观,实践上乐观。’我第一次看到这句话时真正有了被击中的感觉。我相信自己,我是乐观的;我不相信别人,我是悲观的。很奇妙,对吧?”
“那是很奇妙。”
昌焕颜一耸肩。姑且把这也算作一种天赋好了,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