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故意收着的,”沈斐挪开眼,悄悄扫视到沈秋眼角的红痣,又默不作声地收回了目光,“他从北冥剑诀被针对起就一直故意表现得需要提速才能接上钟嫄的招式,钟嫄信以为真,以为他当真只练熟了上一套剑法。兄长,你八强若遇上他,可未必能赢。”
沈秋瞥眼:“对你哥哥这么没信心?”
沈斐抿唇,被沈秋揉了把脸才松开,泄气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钟嫄神情间流露出些许错愕,又倏然收回,她弯腰拾起落在地上的剑,用右手指节处的剑茧摩挲着剑柄。抬头看向花迟,神色认真道:“多谢道友指教。”
“咚——”
见钟嫄没有召剑再战之意,锣声敲响,宣告这一场比试已经结束。
“六十四进三十二,第三十二场,北冥宗花迟,胜!”
花迟扬眉,紧攥白鹿剑的手这才缓了缓,收剑入鞘。他原以为钟嫄会与钟无殷一般,用那奇特的秘法续力再战。他道:“承让了。”
钟嫄的目光落在花迟正揉着的手心上,在触及那手上同是厚重的剑茧时一怔,旋即冲花迟微微一笑:“是我技不如人,来日若得闲暇,还请花道友赏脸,再行论剑才是。”
说起来他能赢钟嫄也是侥幸,若是花迟再与她论剑比试,钟嫄已经知道了花迟的实力,自然会倍加小心谨慎,不会再像方才那般轻易露出破绽。
花迟心中惊诧,似是对钟嫄的邀约有些不解,但想着终归是钟毓的亲人,他若得空,也该是替钟毓探望一二的。于是点点头,应声道:“好。”
试剑过后,花迟回屋将银锁解开,小心地放在桌上。他一如寻常般写了两封信,一封写给阿娘,经由烛火烧却。另一封写得言辞谨慎又用笔小心,但处处总难掩其中暗藏的雀跃,再小心翼翼地叠好,放入玄机木鸟的机关中。
这玄机木鸟还是他在仙市中发觉的,往中注入些许灵力,便能替人传信。
木鸟呆愣愣的,模样像个会飞的小鸡,和论道台周围休憩的仙鹤差远了。花迟看惯了出尘的鹤鸟,总觉得这木鸟模样有些丑。
……也不知道叶长溪看了会不会嫌丑。
花迟百无聊赖地想着,然后手指搭在木鸟上,片刻后木鸟便扑腾着鸡翅膀飞了起来,晃晃悠悠地朝着北方飞去。
这东西不过是个耍玩的寄托,从太白山到归雁山,这木鸟少说要飞上两三个月不止,甚至会不会出现故障、被别的修士瞧见据为己有这些一概不知,兴许等试剑比完了,他都回到白鹿峰了,这木鸟才飞到溪兰居——
他有些想叶长溪了。
自他意识到自己的心意后,还是头一回离开叶长溪这么长时间,这才觉得同住白鹿峰上,日日都能见上面,多是一桩幸事。
前几日赢比试时,花迟也写了信,塞到了玄机木鸟中,看着小鸡模样似的木鸟慢悠悠地飞走,心底那点思念才像寻着了浮木,有处可攀,堪堪熨平。
三十二进十六,花迟遇上得是朱雀山庄庄主的徒弟池见微。这一事说来亦是罕见,朱雀山庄作为修仙世家之一,庄主栖霞真人却未曾孕有子嗣,收了个外人做徒弟。
池见微却比钟嫄更加难缠,花迟这一比试足足有两个时辰,最后池见微棋差一着,输了比试。池见微倒是个洒脱性子,输了也不恼,只与花迟笑谈一番,说自己许久未曾如此酣战,实在过瘾,约人来日把酒言欢。
花迟对仙酿还有些犯怵,怕自己喝晕了做糊涂事,在外人面前丢脸,才好言一番,婉拒了池见微。
池见微哈哈大笑两声,直言来日花迟若上朱雀山庄做客,定要上一坛最烈的仙酿,二人不醉不归,才免了花迟这次。结果这人连看之后的试剑比试的兴趣都没有,连夜带着行礼往南回朱雀山庄去了。
而十六进八——
他遇上了六十四强中唯一一位无门无派的散修。
散修名叫方耀,是个符修。这叫花迟比遇上剑修要头痛许多,他先前遇上的对手亦是剑修居多,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而剑法剑招虽各宗门有所出入,但万变不离其宗,他对剑修了解得更加深厚些,总归是要容易许多的。
符修则是不同。
花迟对符箓的全部了解,也都在晨课时夫子讲符与符箓长老示范那些了,只会画些御寒符一类的小符,但那些都过于浅薄——尤其是在一位五行符修面前。
幸亏有季兰时给他开小灶,花迟临时抱了些佛脚,至于能不能见效,就要看这一场试剑了。
季兰时看着试剑榜蹙眉:“方耀的比试我先前看过两场……没想到他竟能进十六强,想来是还有什么招式藏着没露。这人是个五行符修,按理说这样该是难以精通其一的,我见他之前的表现也不像是符修大能……”
是不是符修大能不好说,但花迟没见过这么一上来就“要命”的打法。
锣声敲响的下一刹,方耀便以血作笔,一手纷纷扬扬拍开数张黄纸,如天罗地网覆盖试剑台,他只在虚空中勾着右手手指画着符,黄纸上便自动现出鲜红的字迹。
风云为之色变,狂风猛浪般掀起,眨眼间阴云密布,厚重的云层向着试剑台聚拢。再一吐息间,台上白光大闪,自阴云急迅劈下,尔后耳边才听见“轰隆”巨响。
如雷霆震响,喝动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