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迟惊醒,从榻上起了身,再一看窗外,天光寥寥,夜色正浓。
他方才梦见了自己才入北冥的时候。
花迟平复了自己不稳的呼吸,他鲜少梦见与师父的初见初识,一时生出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混沌感。
睡意全无,他索性穿好了衣,束好发,再重新尝试入定。
花迟正在结丹前最后一个小境界,还差一步历练,便可入剑阁了——距离他走过三千六百阶拜入叶长溪门下,已是六年有余。
月明星稀,清风拂露,从敞开的窗飘入,掠过花迟的发梢,一抹极淡极轻的兰香浮在他鼻息间。
花迟顿住,泄了口气,不再做无谓的尝试,仰头瞧着檐上明月,随后孤身一人来到论道台,练起剑法,直到天色将明,他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花迟才觉得心底那份慌乱的躁动压下了些许。
直到晨钟惊起声声鹤唳,群峰间云雾散开,海天被曦光涂抹成一色。
花迟收剑归鞘,回了溪兰居——也便是他与叶长溪如今的住所。
在花迟搬进来后,叶长溪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先的破屋太过简陋,同宿少岚过了声招呼,便重新翻修,又添置了许多物件。翻修过后,虽比不得鹧鸪峰上处处富丽堂皇,也算得上中规中矩,比先前宽敞明亮了许多。
花迟当时问他:“师父,鹧鸪峰有‘不如归’,寒鸦峰有‘孤鸿阁’……好歹是您的住所,不起个名字吗?”
叶长溪确实没想过。
不同于其他峰弟子众多,分居而住,偌大白鹿峰上就住了他一个人,数年来未曾有变。他这些年来随性惯了,索性将这件事全权交给了自己的小徒弟。
花迟肚子里文墨不够,最后想了个藏着些小心思的名字,他说:“师父,不如叫‘溪兰居’吧,溪水的溪,兰花的兰。”
身边的少年用稚子般澄澈的目光望着他,似是在小心翼翼试探他对这个名字是否满意。叶长溪颔首,算是应允了。
花迟端着一碗将将熬好的小米粥去敲叶长溪的房门,半晌后,里面才传来淡淡一声:“进来。”
花迟推门而入,屋中陈设极为简单,泛着经年不改的陈旧气息,只摆着一盆葳蕤盛开的兰花。叶长溪盘腿端坐于床榻上,青色道袍衣襟齐整,青丝未束,披散洒落于腰间榻上。
一副方从入定中醒神的模样。
结丹后,对睡眠的需求会随着境界愈发减少,到了叶长溪的境界,入定冥思于他而言,便已算是歇息了。
花迟把小米粥放在桌上,擦拭过手指后,道:“师父,弟子来为您束发。”
叶长溪便依言起身下榻,几步行至铜镜前的木椅上坐下。他倒从未要求过花迟如此,但花自打知晓宿少岚“颐指气使”命李穆白为他束发,便经常勤来为叶长溪束发,很是乐此不疲,像在暗自替叶长溪较劲。
花迟捧了木梳为他小心梳发,发梢间幽微的兰香缭绕在梳齿间,花迟的指尖抚过后,好像一并沾在了他的手上。
他呼吸一滞,一时不慎手上力气便重了,只见铜镜里那副清冷的眉眼微微一蹙,却并未听见任何斥责。
花迟再不敢马虎,急忙用青色发带缠好了他的发,再将道冠簪上,轻声道:“师父,好了……弟子早晨熬了点小米粥,您要尝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