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阎一怔,显然是被她莫名其妙的话吓了一跳,却又似破功般笑着摇摇头,“不了,为夫今夜还有些公务急需处理。明日到宋大城赈灾,早些赶完便正好将公文卷宗带在身上,也省得遣人多跑一遭了。”
付媛失落的瘪瘪嘴,冷淡地“哦”了声。
单阎宠溺地看了付媛一眼,便又抬眸看向金枝,示意她照做便是。
金枝颔首,欠身告退,只留两人在房间里擦拭。
付媛看了眼放在铜镜前的水盆,又看了眼一旁的单阎,咬了咬牙,踮脚将帷幔拉下,“不许看。”
“...?”单阎一时失笑,虽然不差那么一眼,倒是这突如其来的设防让他啼笑皆非。
次日,金枝只听着屋外传来的叽喳声便起身去叩门。
里屋的付媛艰难地翻了个身,用指尖搔动小衣带子。她看向肩上多出的两道吻痕,蹙了蹙眉,想来也只能是那厮后半夜来瞧过她睡得可安好留下的。
付媛长叹一声后又抬眸看向一旁空落落的床,心里嘟囔着那人来都来了,又为何要走。
从前觉得狭小无比,嫌弃单家怎这般吝啬,连张大床都造不起的付媛,如今竟觉着这床大得可怕。她一手揽过单阎昨日用过的枕头,抱在怀里吮吸着里头残余的墨香,以此获得她想要的安宁。
直到理智渐渐回归,她才恍然想起来,今日是去宋大城赈灾的日子。路途遥远,跟单阎独处的时间可多着呢,她何必贪恋这一死物?
她支起身,扶了扶自己后腰,又垂下脑袋看昨日未消却的肿胀,才意识到那卖熏香的掌柜所言非虚。虽说这样的方式宣泄情绪是个不错的方子,可万事万物皆在于一个度。
若是失了分寸,那只怕会玩物丧志。
付媛将抹胸褙子褶裙一并穿上,这才传金枝进屋伺候。她迷蒙着眼洗漱,用帕子擦手时,却见水珠滴落罗裙。
她看着这身素色罗裙,心里却依旧挂念昨日那条单阎亲手绘制图样的鹅黄褶裙。付媛扯了扯嘴角,“没有昨日那条好看,对吧?”
金枝垂着脑袋,手捧帕子,听着她问话身子愣了愣。确认付媛是在跟她说话后,金枝这才敢抬眸看,“少夫人人比花娇,穿什么都好看。”
没得到想要的答案,付媛只能无奈地笑笑。想来也知道,单府这样体面的官家,像金枝这样的近身丫鬟说话自然讲究而周全,生怕得失人。
付媛知道自己心里想听什么话,只是她还赌气着,不肯与那人搭话。哪怕单阎伸手要扶她上马车,她也直接无视,直勾勾地看向丁维。
丁维看了眼皮笑肉不笑的付媛,又看了眼怒目圆睁的单阎,心里想这两人当真是天生一对...
净知道逮着他一人磋磨。
丁维横在胸口供付媛搀扶的手甚至有些颤抖,目光一下也不敢乱瞥,只死死地定在自己被少许泥泞沾污的鞋面上。手上重量渐消,他依旧不敢抬头窥看,仍将手僵在半空。
单阎恶狠狠地盯了他一眼,“行了,少在这撂你那双蹄子。”
丁维:......
明明是七月盛夏,怎么感觉身上凉飕飕的?哪来的妖风。
单阎上马车前又抬眸看向了付家大宅,之前在门口纠缠的母女已不见了踪影。他摇摇脑袋失笑,似乎也赞同付媛那句“欠的风流债迟早要还的”。
他弯腰掀了门帘,却见付媛气鼓鼓地坐在正中。哪怕她眼也没抬,不肯看他一眼,单阎心里也觉着喜滋滋的。
至少她没有像从前那样,缩在一旁不愿与他同坐不是?
然而单阎并没着急哄她,只是将袖袍捋齐整了,端坐在她身旁,从一旁的屉子取了本书籍翻看。他一只手捧着书,另一只手搭在自己膝上,双腿微微岔开。
路过泥泞路时,总有那么两颗不识趣的石子,让整个马车都为之震颤。单阎支着的腿也因此朝付媛的方向晃了晃。
付媛感受到腿边若有还无的摩擦,再是两人间隔着若干层纱罗,抵到付媛腿上的感觉便更轻了。只若鸿毛轻浮了水面,又静静地在上面飘摇,不时坠下半分。
她抬眸看了眼单阎,车帘被撩起后打在他脸上熹微的光,很好看。他俊朗的轮廓上仿佛被上天眷顾着再次笼上了一层朦胧的柔光,衬得那人温柔极了。
他认真起来,倒还真是个状元模样。
单阎的眉间拧了拧,仿佛在付媛的心坎上揪了一把。她最爱看他那个模样了,一时竟忘了生气,没忍住多看了两眼。直到那人感受到目光炽热,缓缓偏过头,付媛才躲开了视线。
单阎看向付媛清澈如溪的眸子,旋即目光又定在了她微微上扬,似笑非笑的嘴角。他突然觉着,外头暖阳的炎热好像不知什么时候溜进了车舆,照得他胸膛暖洋洋的。
见付媛依旧没有搭理他的意思,他便又勾了勾嘴角,沉重地叹了叹,垂眸看向方才的书页。
其实车马摇晃,昨夜又睡得不够安稳,夜半还去瞧过付媛一趟,替她掖了被子。倒说这夫人,都二十出头的年纪了,怎还似孩提般地踏卧呢。
夜半蝉鸣,他看着付媛枕在掌上,偏着头睡,嘴角也似方才那样,似笑非笑。他没忍住伸手捋了她鬓边发,见她睡得沉,也没像从前那样呓语。
没做噩梦就好,他想。
他在付媛身边守了也不知几刻钟,竟靠在床沿睡着了。醒来的单阎抬眸看了看门外透着的天青色,烦躁地捻了捻自己眉心,在她身上吻了几处便离开了。
昨夜拢共就睡了那么几刻钟,脑袋昏昏沉沉的,再加上手中的书籍因颠簸看得模糊不清,其实他也并没能看进去。他不过看了几行字,思绪便又随身旁的付媛游到了九霄云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