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种会蠢到想用Y-10杀死一名代理人吗?”
记忆中,海文后仰靠着椅背,在酒吧昏暗的灯光下逼视着伤痕累累的青年。
他虚弱地笑了笑,那笑容在低沉的字词之间显得有些瘆人:
“不会,女士。应该不会……但带有Y-10成分的麻醉弹可以麻痹抵抗型基因的神经,甚至造成他们的精神失控,这是常识。别说火种了,我们赌场中的每个人都知道。”
在全国直播的月末大会上,火种要怎样才能安全无虞地带走赫洛·萨柯达里呢?
关于这个问题,受害人思考了很久。她整夜未眠,坐在落地窗前,被不断上升旋转的烟雾缭绕,烟头的光照亮唇瓣,以及那久久凝望远处的双眼。
根据海文从青年那儿逼问出的信息,火种大概率会对她使用麻醉类弹药武器。但整场月末大会从头到尾,代理人唯一可能暴露要害的时机,就是站起身来、陈述案情的那短短几分钟时间。再往前,再往后,要么是视角遮蔽,要么是智械-义体二级限制解除,无论如何他们没有任何胜算……
也就是说,火种会当着所有人的面朝她开枪。
他们在赌自己有能力削弱安保,并趁乱带走被麻晕的代理人。
……
但这根本不可能。
夏洛特的反应速度和身体素质堪称全国最强,而她就坐在自己身边。让门外汉当着她的面带走一位同事?开玩笑。那根麻醉针都不一定能被她放过。
赫洛吐出一口烟,而后脑海中缓缓冒出了一个计划。
她知道火种在这方面缺乏经验,但没关系。没经验的家伙们总是需要一位贵人,而赫洛愿意担任这个自甘奉献的慈爱角色。
她会想办法让火种顺理成章地带走自己的。
可与此同时,圣凯利托的另一个角落,白鸽一号却不是这么想的。
根据她制定的第一版计划,火种应该在月末大会前或后挟持走海文·F,并将她作为人质,逼迫赫洛配合以实施后续的一系列操作。
但不巧的是,在执行前夕,白鸽一号回到警署工作时,路过了莱恩·格林的牢房。
莱恩疲倦却高兴地跟她聊了一会儿天,一共五分钟。
这短短的五分钟,让白鸽一号毫不犹豫地更改了原定规划。
她是一个结果主义者,无论什么样的过程,只要能得到目的就都无甚所谓。
因此,如果……
如果赫洛·萨柯达里足够聪明,足够善良,值得更温和的手腕。那为什么不呢?
.
——普通注射式麻醉弹的射程不够远,速度不够快;但如果中介变成轻盈迅猛的格/洛克17式,事情就变得简单起来。
议会宫,时针铿然走动,扳机被悄然按下,一声几乎立刻划破空气的呼啸声撞入人群耳膜,让所有人的思绪都在一刹那间有了短暂的停滞;与此同时的巴别塔席,站立的代理人恰逢时机偏过头,瞳孔中倒映出一枚直冲脊柱而来的子弹,在视野正中央不断放大——
她微微笑起来,像是一名潜藏已久、终于捕捉到猎物放松警惕瞬间的丛林杀手。
“砰!”一声巨响,身侧的夏洛特以匪夷所思的速度踹断了一根铁栏,臂膀拽着它向上猛然一挥,锵然弹开那枚子弹!
所有人愣了一下,继而慌乱在场内迅速蔓延。
“枪击、枪击!警卫——”
阵阵狂乱的惊呼从东面和北方的席位上炸开,灰袍和黑袍们流动着起身后撤,可护卫队却在贵族们的大声疾呼中迟迟未到;所有人眼睁睁目睹开枪的男人站起身来,举起手臂,食指紧紧扣在扳机上,而BD代理人那身挺括的制服傲然直起,灰蓝色的眼睛中闪动着岩浆般平静却危险的光芒。
她回过头。赫洛、夏洛特、厄惟,三个人互相扫了一眼,同时向相反的地方利箭一般射了出去。
就在此时,更多的枪声接连响起,它们来自不同的方向、不同的席位、不同的站起身的人手中,而每一颗子弹的目标都瞄准了黑发的那个白金色身影!
西门神色剧变,明明身处大厅正中,却对下属们喊他撤离的呼声充耳不闻,撑在桌面的手背猛地爆出了青筋——下一秒,一只温暖的手掌却重重按上他的肩膀,将他整个人在巨力之下压进了审判台的底下;意识恍惚之余,耳畔低沉的女声带着笑意响起:
“不跑?在等我?”
他瞪圆眼睛,大厅辉煌的顶灯照耀下,赫洛的脸被黑暗笼罩,嘴角高高咧着。她仍是如此稳重,如此沉静,可靠得像是教堂尽头亘古不朽的实木雕像。
“抱歉给你工作带来麻烦了。”她说着,低头抚正了男人的额发,“待在这里吧。”
语气平铺直叙,不带半分商榷余地。
接下来的五秒内,西门感到自己的手脚都被剧烈的恐慌定在了原地;他张开嘴想说些什么,但喉咙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只见代理人微笑,站起身,不偏不倚地在议会宫的目光交汇处露出致命要害。
瞳孔骤缩,而后什么东西划过半空,在他的注视之下穿透制服布料,深深地、不可逆转地钉入了她后背的血肉——
血液飞溅,伴随着一声闷哼。
随后,他听到一些虚幻的声音。……空白、迷茫。犹疑。那么一刹那他几乎在想,自己是不是熬夜工作了太多天,以至于眼前这些报应只是一场噩梦。
可这一切都是真的,赫洛脚步晃了晃,像一头被迫接受了残酷命运的雌狮那样高高扬起下巴,望向觊觎她的猎手们。她转过身时,白金色制服上渗出一些血迹……血迹。那是一根很长的麻醉针!
“比我想象的要慢……”她喃喃道,看向几乎已经跑空了的那些席位,以及那个看到自己射中了目标、正满脸不可置信模样的火种成员,有些无奈地咳了一声,眼前开始发黑,“……至少还是打中了。”
她反手抽出那根针,洒出几滴鲜血。而那个全副武装、遮得严严实实的“随属医生”,此刻慢悠悠地提着医药箱,从楼梯上走下来——医生踱步到赫洛的身旁,接过那根从子弹头中脱壳而出的长针,对着光眯眼打量了一下,塞进箱子,并翻出两枚小药片给人喂了下去。
“……”西门盯着她的身形、举动、露出的眼睛和眉骨,半晌陡然失声,“海文?!”
“哟,小黑猫,”海文嫌弃地低了低眼,瞥了他一秒钟,对赫洛道,“走路一定要慢,控制呼吸,否则我不保证你可以坚持到离场,他们的用量很大。”
“好的。”赫洛从口袋里翻出一包去血迹专用的湿纸巾,反手擦干净了衣服。
巴别塔席位已经空无一人,夏洛特和厄惟几乎制服了所有持械的袭击犯,她们远远地转过来,冲赫洛比了一个“Clear”的手势。入口处,护卫队姗姗来迟,司法局和议会的贵族们尽数离场,几名审委会的工作人员紧张地举着枪冲了进来,却发现场内已经安静,他们目目相觑,望望那几名被两位代理人踩在鞋底的嫌疑人。
西门反应过来,腾地抓住桌子爬起,一把揪住了赫洛的领子。
他的声音很低,压抑着愤怒:“……你计划好的。你又在拿自己的命开玩笑?赫洛?他们给你注射的东西甚至危险到要把这家伙带来!”
“我操。什么叫‘这家伙’?”海文瞪着他,“西门·布莱克我警告你我们已经三十岁了,我现在随时可以把你揍得人仰马翻而不会再有烦人的长辈来教育我,给我注意你的言辞——”
“好了,亲爱的首席贵族继承人们,陈年旧账就不要在这时候翻了。”赫洛像个专业的幼儿园教师那样把俩人分开,说话很轻,“议会宫的监控我们可关不掉,西门,帮我拖延点时间,别让你聪明能干的手下们太早发觉我被击中了。”
西门死死盯着她:“为什么?”
“强效麻醉,火种想带我走。”她贴近西门的脸颊,神秘地笑了笑,“帮帮我吧。”
“赫洛,你是不是觉得我脾气很好。”西门从喉咙深处滚出克制的言语,“什么都会听你的?”
议会宫正中央,赫洛被他不太礼貌地拽着衣领。眼见试探着进门的人越来越多,她便温柔地抓住西门·布莱克的手腕,不容置喙、一寸一寸地把它掰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