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做了四个菜,是招待客人的架势,如果只有我和我妈两个,她一般只做一个菜。
看来陈立不止能一个顶俩,还能一个顶仨,身价见长呢。
想到这里我就笑了一下,我妈问:“儿子,你想到啥好笑的事了?一个人在那美。”
“没啥。”
“没啥是啥,说出来让俺俩也乐呵乐呵呗。”
“就是笑你做了四个菜,我借陈立的光了,他不来我只能吃一个。”
“哦。”我妈没什么情绪地说应。
“麻烦阿姨了,我一定多吃点。”陈立说。
“你不减肥了吗?”我问。
“等回去吃我妈做得菜我再减。”
我妈笑了笑,“该咋吃咋吃,别有负担,跟自己家一样哈。”
“嗯好的阿姨。”
吃饭期间,我妈刨了刨陈立的家谱。知道了陈立跟我同寝,家里还有个妹妹,家在红房子村,家里老人只有一个爷爷还在,家里有地一垧,养马两匹,有两个大爷两个姑,他爸排行第四,人称陈老四,他小时候没起过水痘,但妹妹起了,妹妹比他娇贵,年年冬天感冒,但又不爱吃感冒药,感冒药都喂了陈立,说是妹妹,其实两人是差不多同时出生的……
一顿饭,拷问出的内容,比我跟他相处三个学期了解到的还多。
吃完饭我妈就进了自己屋,碗留给我刷。
我又把任务分派给了陈立,我监工。
陈立说:“我刷碗可在行了,我在家也天天刷碗。”
我说:“这个习惯好,你可以好好保持。”
陈立回头冲我笑一笑,说:“我还可以给你做饭。”
“你真贤惠。”我夸奖他。
他扭回头继续高兴地刷碗了。
刷完碗,带着陈立回屋,我拒绝了他要出去逛一逛的提议。
他说难得来一次,应该在我们村逛一逛。
我说明天的吧,大晚上的乱逛,不像好东西。
他于是作罢。
晚上睡觉,陈立又跟我争着要睡床外。
被我硬推进里面,让他靠墙,于是他就闭着眼睛面壁思过一夜,整晚都留给我一个弯曲的脊背。
……应该是这样吧。
反正我睡着了。睡前他面朝墙,醒来他依然面朝墙。
陈立总共在我家待了三天,村子也逛了,该吃的也吃了,他终于舍得回家了。
第三天中午,吃过午饭,我出门送他坐车。
车来的时候,他转身看我,张开手臂,“抱一下吧航航哥。”
我后退了一步,“快走吧你。”
他呲牙一笑,赶紧上了车。
上车后脸还向日葵一样往窗外拧,不停冲我挥手。
我双手插兜,冷漠如杀手。
待车开走了,我转身回家。
一进门,就见妈坐镇在客厅,抱胸,斜眼,抖腿。
我于是在她旁边凳子上坐下。
“走啦?”
“嗯,回家了。”
“这是你领回来的媳妇?”
我一下子笑出来。
“不是。”
“你咋回事?”显然我妈一点没信。
“你咋看出来的?” 我问。
“当我是傻子吗?”我妈伸出指头在我脑门上狠狠戳了一下,挺疼的,这指头里有怒气。
我不再笑了,沉默地看着我妈的脚。
我妈脚上穿着一双淡蓝色的袜子,我想起陈立的袜子是灰色的,他穿了整整三天,都没有换。
“想啥呢?”我妈问。
“没想啥。”我答。
“你知道为啥给你起名叫行吗?”
“行,干啥都行。”
“是干啥都行,都很行,让人竖大拇指那种,你懂不懂?不是那个行,啥都行,啥都能干。”我妈语调激动,语无伦次的。
我替她说:“你想要的行,是副词的行,而不是动词的行。”
“听不懂。”我妈没好气地说。
“就是棒,厉害。而不是可以,允许。”
“对,就这个意思。”
我沉默。
我妈也沉默。
“你现在还小。”我妈忽然来了一句。
我还是沉默。
“我不做棒打鸳鸯,棒打鸳鸳,棒打鸯鸯,的事。但我话撂这,你这样没法长久。你最好别胡闹。”
“我不会胡闹。”我说,“如果,我们长久了,妈妈,你还认我吗?”
“你就这么敢肯定?”我妈哧地笑出来。
“我不敢肯定,就随便一问。”我说。
“如果你们能坚持二十年,我就认他这个第二儿子。我和你爸到现在也就在一起二十年。但在那之前,你不许在我面前提他,不许带他来咱家,不许告诉你爸,不许让任何人知道。你看怎么样?”
我想了想,说:“这不就是不能在一起吗?”
“是啊。”我妈笑了,“我又没说跟你耗到死。才二十年,你这么年轻,还不敢跟我耗吗?没准我提前死了呢,就不用等二十年。或者你就当没有我这个妈,你该咋样咋样,我还不至于寻死觅活,顶多也就生个气,反正也气不死。你看着办。”
“行。”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