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陈立带到我家的时候,果然引起了我妈的惊奇。
她把陈立打量了半天,最后对我说:“儿子,你还是第一次带同学来家呢。”
我说:“这不是我带的,是他死皮赖脸跟来的。”
陈立有点尴尬地假咳了一声,我妈白了我一眼,转头对陈立说:“你来就来呗,拎这么多水果干啥,太见外了。”
我说:“他饭量大,怕在咱家吃不饱,自己带口粮来呢。”
我妈笑,“饭量大好呀,多吃点,那我晚上多焖点饭。”
陈立连忙说:“不用不用,阿姨,我饭量一点也不大,有一口吃的就够了。”
我妈说:“你看你,这么瘦,还就吃一口,比我儿子吃得还少,这怎么行?”
陈立大概第一次听别人说他“这么瘦”吧,这个词把他新鲜的,一副要笑不笑的嘴脸。
我妈看他呆呆的,也没说什么,大概觉得是小朋友在家长面前不好意思,便说让我俩自己玩,她去忙。
等我妈一走,陈立果然高兴地跟我说:“听见没?阿姨说我瘦呢。”
“你是第一天才认清这个现实吗?你自己怎么瘦下来的,你都忘了吗?”
陈立脸上的肌肉僵硬起来,好像不知该怎么做表情似的。
“说得好像你知道似的。”他吐出这样一句。
“所以你是怎么瘦下来的?减肥不是很难吗?”我好奇地问。
“别问了。”陈立的脸颊边沿起了一些细小的鸡皮疙瘩,像是回忆起很难受的事。
我靠在自己床上,拿起手机翻看。
我没有继续问,陈立自己却又说:“你知道吗?一个人如果下定决心做一件事,就一定会成功。”
他说得这么励志,好像人真的可以无所不能一样。
于是我说:“那你考个H大怎么样?你不想跟我一个大学吗?”
陈立皱着眉细细思索,似乎真的在认真思考着可行性。
他这样子让我怀疑起他是不是跟恶魔之类的东西签订了协议,许下瘦下来的愿望,至于代价,就不得而知了。现在,他则在思考许下第二个愿望,考上H大。
我正想着呢,陈立肩膀一垂,丧气地说:“还是算了,人的能量就那么点。减肥已经耗去了我全部的毅力,我不想再体验一次扒皮一样的感觉了。”他的表情苦苦的,好像真的被扒过皮了一样。
不过话说回来,也确实少了一层厚厚的皮。
陈立在我的屋子里四处打量,坐到我书桌前,盯着上面的桌面书架。书架上有几本书,书脊上能看到书名。
陈立盯着其中一本最厚的,念:“操——作——系——统……?”
我坐在床上应了一声。
陈立问:“关于电脑的吗?你怎么对这样的书感兴趣了?我记得你以前看得不是这类型啊。”
我说:“兴趣和专业当然不一样了,这是技术类书籍,为以后大学做准备呢。”
“我们不是才高二吗?你打算得也太远了吧?”
“提早想总比临到头了才想要好。我也只是大致看看,确认下这个方向可不可行。”
陈立感慨一声:“不愧是学霸。”
陈立将书拿出来,翻开来看。
我也觉得无聊,抽出了另一本《数据结构》,回到床边看。
等我意识到天色已暗,该开灯了时,一抬头,发现陈立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我走到门边,打开灯。
灯亮的一瞬,陈立一动,醒了过来,抬头看看四周,又看看我,迷糊地问:“亮天了吗?”
“亮什么天,要吃晚饭了,快起来。”
我拽走被他压得有些变形的书,合起来重新放进书架里。
他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四肢,说:“脚麻了。”
“脚麻你就多走走。”
“还以为你会说帮我揉揉呢。”
“你想得怪美。”
“要是你脚麻了我就帮你揉。”
“你好恶心。”
“揉脚怎么恶心了?”他的声音低下去,“就会说别人恶心。”
他露出一副可怜的表情,像是想起伤心往事。
我想,看来“恶心”这个词要变成危险词了,不能随便对他说。
我思考了一下能不能接受他的脚,好像也没什么不行。
“脚还麻吗?”我问。
他抬头看我,看了两秒,说:“不麻了。”然后他重新坐到了凳子上。
他现在穿得是我的拖鞋,背对书桌而坐。
我坐到床边,跟他相对,长腿一伸,用脚碰了碰他的脚,不,应该说,是用脚上的拖鞋碰了碰他脚上的拖鞋。
他把脚往后缩了缩,又抬头看我。
我冲他笑笑,把脚从拖鞋里抽出来,追上去作势踩他。
他笑着又往后躲,短促的一声。
我又踩他,他继续躲,笑声更多了。
我说:“别躲,你躲啥?我能踩死你吗?”
他笑着看我,真的不动了,两只脚乖乖地摆放,脚上穿得是灰袜子,像两只小灰兔。
我从床上站起来,向他迈了一步,低头看他。
他也仰头看我,半张着嘴,傻里傻气。
我就伸手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个脑瓜嘣。
他立刻捂住了头,说:“谋杀啦。”
“弹死你哦。”我说。
这时房门一开,我妈推门看看我们。
我往后退了一步,坐在床上,问:“妈,咋啦?”
“吃饭了,叫你同学出来吃饭。”我妈说完,身影一闪,从门口消失。
我家不算大,隔音不怎么好。平时爸妈在他们房间说话,如果他们门没关,我就听得到。如果他们在客厅说话,即使我的房门关着,我也能听到他们说话声。
所以,我想,刚刚我妈应该是听到了我和陈立说话的声音。
我又回忆了一遍我们有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好像没有。
我带着陈立坐到客厅的餐桌上,吃饭的只有我妈,我,陈立三个,我爸还在外地打工,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