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我的儿子。”施明冷冷道,“只是被派过来的人而已。”
他们懂他想要什么,施以亲情诱饵的同时,也派人监视他。
但假的就是假的,成不了真。
“说了这么多,也不过是为你自己找的借口而已。”季聆永远犀利,她一针见血,“你虽没提及,我却能猜到,应该是你趁妻儿受难的时候逃走了;苟且偷生独活这么多年,报复也不对当年的加害者下手,而是将情绪发泄到孩童身上。”
“你只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她冰冷无机制的声音像锋利的钢钉,狠狠扎在施明的心上。
激得施明陡然暴怒:“你懂什么!那是我们的……”
他差点就要脱口而出更多的内幕,却又像意识到什么似的及时停下来,桀桀地笑着:“你想套我的话,我知道。但很可惜有些东西我也无法透露给你们。”
季聆眉目冷淡地望着他,未置一词。
郑元济却忍不住了:“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要对杨家下手呢?据我所知,杨家可从来没有亏待过你。”
施明古怪地笑着:“这倒不是我的本意,我只是听命行事。但杨琮被家里人宠坏了,我曾被他打翻的水壶烫伤过,干这桩事倒也不算亏心,最多对不住老爷和夫人吧。但这命令一出,我便知道我是弃子了,也不会在意这么多。”
他话里透出的无情与阴毒令人咂舌。
“大梁苟延残喘百年,气数已尽。前些年的天灾不就是最好的证明!我……”
他还欲再说更多,口中却突然缓缓流淌出一缕鲜血,他面上顿时闪过不可置信的神色,却又很快化作不屑冷笑,接着便白眼上翻,面色青灰。
这不知是毒还是蛊的东西来势汹汹,发作起来顷刻间一个大活人就没声了。
季聆在第一时间就阻止了其他人的靠近,因为她不确定暗处是否有其他人盯梢,可能会放冷箭,或者蛊虫会找下一任宿主。
场面一时间静寂无声,只有尸体的存在昭示着刚刚发生了什么。
“我去……”突然一下子接收的信息太多,好久才有人说话。
齐曜最先开口,他觉得自己前十几年跟白活了一样:“为什么我们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件事?”
他自小长在京城,总觉得世间千好万好,人也逍遥自在快活恣意。
春风马蹄疾,看尽长安花。
他从没有料到在大梁某个角落,竟然发生过这样骇人听闻的往事。
盛京消息根本不闭塞,有时下最好吃的、最好玩的东西都会第一时间风靡。结果却没有一丁点儿声音是来自平阳的。
“有人欺上瞒下。”季聆的声音幽深如寒潭,“大约是克扣了赈灾粮,结果事情爆发到他无法控制的地步。为了不走漏风声,直接断了全县城的生路。”
“但能做到这一步,朝中一定还有官员与他一丘之貉,帮忙打掩护。否则单凭几人之力,捅不出这么大的篓子。”
季聆望向池熙恒他们:“我不知道你们还在查什么,但如果是平阳相关的事,我劝你们及时收手。”
“这件事不是你们能涉及到的。”季聆的话语虽然刺耳伤人,却是事实。
池熙恒虽然自信,却不盲目自信,他隐隐约约察觉到这件事超出了所有人的控制范围之外。
郭寂之死,究竟为何而死?萧隐偷盗的账本,究竟为谁而盗?
施明做的这些事,除了平阳的仇人,还有其他普通人家的孩子,他又是为背后何人而做?
他一般不会插手没有把握的事情,当一件事明显超出现在的能力范围,就要考虑是否继续。
更何况如果他承诺带上梁同玉,他是否能将她安全带回、完璧归赵?
思虑让人变得胆怯。
他还在瞻前顾后的时候,却听梁同玉坚定而轻柔地问:“季聆,那你呢?你要去查吗?”
她甚至直呼了季聆的名讳。
“有些事,总有人来做。”季聆的眉间总凝着化不开的薄雾,仿佛这么多年都是踽踽独行,“这本就是我的职责。”
“但我是大梁的公主,这更是我的责任。”梁同玉头一次反驳了她,“如果背后的水太深,那一个人的力量更加难以撼动。”
“独木不成林,我也想帮你。”
她窥见了这个世界阴暗的一角,她也在这件事中看到了有关未来更多的可能。
季聆果然如她年少时想象的一样优秀,而她从始至终都想成为这样的人。
“公主殿下,您真的长大了。”
季聆有些怔然地望着她,当年那个半大孩子般望向她的小豆丁现在竟已能说出这番话了。
“是啊,我说要追着你跑也是认真的。”齐曜半开玩笑半认真对季聆道,“说好了,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噗嗤——”有季聆手下的人没忍住笑了出来,“齐公子,你,算了,祝你成功吧。”
这是很显然不搭界的两个人,他们顶头上司心中也只有事业,不过这话说出来也太打击齐曜了。
“当然!”郑元济眼神亮亮的,闪着一往无前的坚定,“我要判疑案,肃朝纲!成为全天下最厉害的断案人!”
池熙恒有些失笑地望着他们,深觉自己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好像从某天起,就再也没有这么恣意张狂的放话了。
但是被热烈环抱与簇拥的感觉真好。
于是他原本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攥紧,胸腔里仿佛有什么情绪在翻涌。
他没再说话,却静静站在了梁同玉身后,同她一起表明自己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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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幕冲刷在窗棂上,破败的屋内泛出潮湿腐朽的气息,寒意漫上心头。
“捞尸人没了?”一名黑衣男子用方帕擦了擦手,面上半开裂的面具似乎诡异地笑了一下。
一旁有人无所谓地笑笑:“他原本就太过激进,早晚是弃子。”
“他起的这名字我还挺喜欢的,尸山血海里过来的,可惜了。”黑衣男子歪了下头,笑眯眯地说。
“少了一个而已。他的用途都发挥上了,是时候去死了。”
“啧,你真冷漠。”黑衣男子嗔怪了一声,随即又冷下声调,像是裹着冰碴的刀,“倒是这次事件牵涉到的人……”
一只百脚虫沿着窗缝缓慢爬行,被男子手起刀落解决,暗处溅起一滩粘稠浆液。
“让他管好他的翠鸟,别再来碍我们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