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鹅停下了啄咬羽毛的动作,面对她热情的笑脸,短暂地思索片刻,点了点头。
“太好了!”
那时的尤丽丝也高兴得跳了起来,就像现在的她,收到来信也跳起来了一样。
神秘的信件。
久违的信件。
带来的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呢?
她曾和天鹅并肩坐在岸边聊天,也曾共同分享采摘的野果。
一人一天鹅一起度过的日子,是如此美妙,值得怀恋。
尤丽丝思念着天鹅,日日夜夜想要和她重逢。
天鹅也一定拥有同样的感受吧。
所以,一定会是好消息的,对吧?
*
回过神来,尤丽丝发现,自己在颤抖。
身体在颤抖,脚步因此跌跌撞撞;手指也在颤抖,几乎握不住单薄的信纸。
“你终于来了,终于来见我了……”
胸口喜悦地发出嗡鸣,是心脏在剧烈地跳动。
尤丽丝冲出屋子,一路小跑,逆流而上,到小溪的源头——也是林洁妮栖息的地点而去。
她以为漆黑的天鹅会在那里从容地踱步,时不时踏进溪流划水,时不时探出脖子,看向她的方向。
可是,等待着她的,只有一片朦胧的白雾,和掩盖在白雾之下的、一潭凝固的死水。
脏污的水阻碍着她的去路。
“这里就是尽头吗?她不会在这里的。一定是搞错了。”
天色已晚,夜空黯淡无星。
尤丽丝知晓,林洁妮是爱干净的天鹅,眼里容不得一丝污秽。
她着急起来,拎起袍子的角,涉水走过漂浮着绿藻的黑潭。
水淹没了脚踝,浸透膝盖,再慢慢地、慢慢地漫过腰肢,最后来到了尤丽丝小巧的下颌。
冰冷的潭水带来了深入骨髓的寒气,使人手脚僵硬,举步维艰。
“林洁妮,你在哪儿?我来了,我来赴约了!”
没人听得到的地方,尤丽丝高声叫喊,在荒凉的夜晚却连鸟儿也没能惊醒一只。
沉重的袍子拖累着她,注了水的麻袋一般,渴望将她拖入见不得光的深渊。
“你在哪儿啊?天好黑,我看不见你!”
尤丽丝清脆的声音,因为染上了焦躁,也因为音量抬得太高,显出一丝尖锐。
尽管无比艰难,她仍然坚持前行,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水里跋涉,偶尔险些跌倒,口鼻呛了水,就会一阵咳嗽。
“咳咳、咳咳咳……”
“哇——哇——”
乌鸦适时鸣叫,粗犷而嘶哑,与尤丽丝的咳声一起一落,演奏出阴森刺耳的乐章。
倘若有死神存在,那祂降临的时刻,必然就会有这种恐怖的音乐相伴相随吧。
“闭嘴,吵死了!”
尤丽丝好不容易缓过气来,仰头怒斥缺乏眼色的乌鸦。
“哇——哇——”
乌鸦仍在半空尖叫,不知停在哪根枝丫,又是以怎样冷酷的神态注视着下方尤丽丝的窘状。
“说了不要叫了!你会害我的声音被遮住,让林洁妮听不到的!”
尤丽丝抹去脸上冰凉入骨的水,勉强止住了咳嗽。
乌鸦安静了。
天边泛出鱼肚白。
不知何时,夜晚结束,黎明初现,在水里泡了一夜的尤丽丝捂住肩膀,冷得发抖。
啊啊,也许信是写错了吧。
林洁妮好久没有回来,不知道,小溪的尽头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
尤丽丝迟疑着,向来时的方向走去,寄希望于回到家时,第二封修正后的信件会如期而至。
“你不等了吗?”
有人叫住了她。
她吃惊地回头,看到了一个裹着白袍子的女人,因为兜帽拉得太低,看不清脸,在忽浓忽淡的雾气中犹如若隐若现的女鬼。
“你……指的是什么?”
尤丽丝不明白她的意思。
女人的声音压得很低,比昨夜的乌鸦更加低沉凄凉:
“你爱的黑天鹅,不等她了吗?她就在那里,就在小溪的对岸呢。”
惊喜的感觉,如同烟花在脑海中迸发,尤丽丝看着女人,已经不觉得她可怕了。
她冲女人郑重地鞠了一躬:
“谢谢你。没有你提点,我还一直没发现自己找错地方了呢。”
女人苍白的嘴唇抖了一抖,侧身避让了她的礼节:
“去吧。到对岸去。但是,你要记住,有些真相,还是掩盖在迷雾之中更好。至少,你能过得更加平静。”
……真相?
女人的用词晦涩不明,令尤丽丝摸不着头脑。
对岸是葱葱郁郁的树林。
隐约能够看见,树林里有一间雅致的房屋。
“那间屋子,怎么有点莫名的眼熟?就好像我自己搭建的那间一样……”
举起手,在眼前圈成望远镜的形状,尤丽丝眺望片刻,想再和女人闲聊两句,请她答疑解惑。
女人的身影却已化为青烟,在眨眼间消失无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