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满足那买家的要求,他特意换了一身平时不会穿的青布长袍,好看是好看,只是他习惯了不穿上衣,这身衣服对他来说实在不怎么方便活动。
可是不管怎么样,他已经答应了,况且家中妻女正等着这银两救命,他不能任性。
牛顺强鼓起勇气走上二楼,推开门进去,里头置着一张清扫干净的罗汉床和朱漆桌子,旁边立着一扇水墨画的屏风,里头还有个洗身子的小套间。
牛顺强有些心颤,这地方虽简洁,却比他家中建的土房还要大一倍,木头虽也不是上好的,却怎么看也比他家中黑黢黢的炕金贵。
一个富家姑娘怎么会想要和他这个铁匠共度一晚?牛顺强不由得想起谈话时那妇人的态度。
当时他问起对方是什么身份,妇人答得十分含糊,只说是个有钱的富人,想买一晚他的身子罢了。
想买他的身子,牛顺强自然默认是哪家的姑娘小姐——
牛顺强突然浑身一冷,一个可怕的想法钻入他脑中。
......花五十两和他一个铁匠共度一晚,哪里是什么小姐能做出的事?
一瞬间像是打开了天灵盖,是了!这事分明就不像是个姑娘能做出来的,说不准背后是个脑满肠肥的大老爷!
他原先是听人说过这种癖好的,有些富家老爷偏爱亵玩男童,对他这种身高体强的有兴趣也说不准。
一旦将背后那人换成男子,那些古怪的要求都变得合理起来,难怪那妇人说起身份时如此模糊,定是怕他知道真相!
牛顺强越想越怕,他冒着大雨走到这鸟不拉屎的地儿,可不是想被个男子强开□□的!
罢了罢了,牛顺强顿时歇了心思,趁人还没来,他必得赶紧离开。
就这么下了楼,心里莫名却涌起怒火,抓起身上的青布袍摆狠狠一甩。
这劳什子裹得他真真难受!
所幸楼下空无一人,牛顺强捞起蓑笠披在身上就朝雨中冲了出去,完全没在意柜台后掌柜探究的神情。
谁知刚跑出驿店没多久,就看到一辆马车从雨中赶来,后头还跟着一行骑从,牛顺强赶忙找了个草垛躲起来。
马蹄溅起泥水,那队人马很快经过他,在驿店前停了下来。
马车前头一人飞身下地,看上去身手极好,朝驿店中走去。
牛顺强顿时吓得小腿肚子都软了,这样的阵势怕不是京里哪个大官?
正想着,马车帘子被人撩开,车内之人走了出来。
玄色身影划入雨幕,周遭一瞬万籁俱寂。
不知怎么,牛顺强似乎感觉到那人冲他看了一眼,迫人的气势压得他大气都不敢出。
还好他跑得早——
牛顺强颇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若是落在这种人手里,怕是被玩死也未可知。
乌云遮蔽,天色不知何时暗了下来,牛顺强再也顾不得其他,踉跄着逃离了。
驿店掌柜看着手上的火牌,身上一阵一阵地冒冷汗。
火牌他虽没见过是什么样的,但眼下这上头的兵部发三个大字他还是识得的。
他不禁在心里暗骂那驿丞,怎么自己就财迷心窍被他蒙骗了?
那驿丞分明说这官驿前年就废弃了,他这才敢接手,可如今怎么还有官员来住宿?恐怕还是个不小的官!
但当下这关还是要过,驿店掌柜强打起精神,将火牌递还回去,笑道:“小的这就去安排。”
袁观皱了皱眉,道:“要干净宽敞的,速速烧了热水送来。”
“哎、好。”
掌柜生怕被发现异常,应了声忙去办。
暗道幸好方才那人走了,最大的一间房空了出来。那人若是回来却也好办,给他调一间便罢了。
不过看他的样子应是不会回来了,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
神思飘荡间,掌柜将房间安排好,躬身带人进去。
“不必了。”袁观将他拦下,紧接着一道身影从门外走了进来,驿店院外已经被黑衣护卫围了起来。
傅伯山氅衣凝了冷露,原本清润的面庞添了几分凌厉,他侧头朝袁观低声说了句话,摩挲着手中的扳指走上了楼。
掌柜发愣间,就见那人朝自己走来,险些以为自己要被灭口,谁知他手中一转往柜台放了二十两银子,冷哼一声也上楼去了。
掌柜的松了一口气,明白自己这关算是过了。
楼上,袁观点起麻油灯盖上灯罩,吩咐人将热水备好。
“......那掌柜的胆子未免太大,人心不足蛇吞象,真被人告发了命都保不住,二爷您倒还给他银子。”
傅伯山正在木盆前洗手,缓缓道:“东面凿了运河建了桥,这里的路便没人走了,驿站也就形同虚设,这类驿站私营的事却也不算少见了,朝廷法制不完善,底下的人自然不好管控。”
擦净手后在罗汉床上坐了下来,“这里位置偏远,若是不下雨,恐怕不会有什么人来住,靠此度日怕是不容易的。”
袁观便道:“却是我短视了。”
傅伯山默了片刻,道:“将护卫都撤了吧,不要影响店家做生意......你们今日也去休息,我这里不需要人守着。”
“是。”
袁观素来有小酌几杯的嗜好,便知二爷这是在给自己放松的机会,忙退下了。
出来后将护卫都撤到暗处,自己则拉着罗霁开了一坛酒,在楼下坐着。
房内,傅伯山在灯下微微闭目。
河南布政使贪墨的案子几乎让他忙了半月,乏累也是有的,却从不在旁人跟前显露。
这会儿他一人,自然地便流露出疲惫之态。
他揉了揉额角,片刻后起身去了净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