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她听后佯装气愤,将方才的忧虑暂且搁置一旁,“我就知道,肯定是你捉弄我!”
“果然该打,幸好当时我便给了你一耳光。”她继续说着,想起那一幕又觉得好笑,于是自顾自笑了起来。
林溪山听见她的笑声,也不像早时那般心情沉重,反而是继续说道:“阿庭不知道的还多着呢。其实大婚那日之前我便见过你。”
“什么时候?”她仍旧含笑,有些不相信。
“是在我们两家定下婚事那日。我悄悄潜至胡宅,目睹了娘子亲笔写下的‘赘婿契文’——娘子可真是狠心,连私支不得超过五贯都写得出来。”
她想起自己那日亲拟的契文,不由得红了脸颊,“我们胡家可比不得你林宅,我那时以为你是个骄纵纨绔的模样,所以才狠心了些。何况,我又没说不许你用林家带来的钱……”
“好。娘子说什么便是什么。”他垂眸去看她泛红的双颊,心头的刺痛混着一丝细微的愉悦。
她抬眼对上他的眼神,也不躲避,只是突然止住笑意,“我知道你今日心情不好,但我却不知道为何。”
他本以为她要问他为何心绪不佳,但她却没有。
“我们方才躺在榻上,我感觉你也难以入眠。我是因为签文不祥而辗转难安,但却觉得你并不是。你好像——从我们赏樱那时起,就一直沉默不言。”
原来她早就察觉了么?她如同那日质问他为何会诗赋骑射一般,十分敏锐地感知到他心绪的变化。
可明明他已是如此尽力隐藏自己的情绪。
“你前些日子同我在庭院里看玉兰也是这般,突然就变得情绪不佳,最后匆匆离去。我猜测,你的沉默是有关于我,但是我却不想逼你说出心中的郁结,
“只是,我们已是夫妻,我希望你同佛祖的告诫一般,莫再诓骗我。至于你何时向我敞开心扉,那全凭你的意愿。”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面上保持着柔和。他却希望她不要这般善解人意。
他看着她长久静默,刚才那一丝愉悦瞬间熄灭,只留下更盛的刺痛。
他的心仿佛被一只手攥住,他品出喉头中的一股苦涩。
“好。”他终于从喉间挤出一个字。
她听后朝他笑笑,展开那床麻被,示意他同自己躺下。
蜡烛的火光变得更暗,她躺在床上听见它突然熄灭的声音。
室内又陷入一片暗色,她同他都睁着眼睛,不约而同地望着头顶的房板。
他想起她面对家族存亡之际,那般聪慧沉静的神色;又想起她因为自己的戏弄变得面色绯红;再到如今,她这般敏锐地察觉他心境的变化。
“她应当是会亲自查出我的身份吧。”他这样想着,却希望那一天能晚些到来。
他们之间或许还未真正有情,但他却是真正欣赏她,觉得她是个值得敬爱的女子。
而一旁的照庭,此刻又想起那句写着“多艰”的签文。
她此刻已经想好了:“无论日后发生什么,我都要竭尽全力守护我所爱之人,一步也不会退缩。”
只是此刻她还不确定,除了阿耶阿娘、钰儿和花袄,林溪山会不会被划入“所爱之人”的行列。
“但愿吧。”她默默在心中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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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厢房一墙之隔的居所正是惠果住持和安禅的居所。
他们本在打坐静修,但安禅突然出声唤了一句“师父”。
住持却并未睁眼看他,只是回了一句:“安禅,静心。”
安禅听后噤声,旋即重新闭上双眼。
但是他心中却一直想着一个疑问。
住持感觉到他心境不宁,这才睁开双眼,朝他问:“怎么?”
安禅听后立马睁开眼,看向住持,“师父,我想向您请教一二。”
“是关于方才那两位施主的罢?”住持拨着手中的佛珠。
“正是。”安禅继续问:“师父是如何能一眼看出这二人有缘却也无缘?”
住持想起下午对他们说过的那句“有缘时自然时机成熟,无缘时天有阴晴不定”。
“无他,仅仅是观察二人的神色罢了。”
“这般简单?”安禅有些不相信。
“真相往往这般简单。”住持拨数佛珠的手指顿了一下,“二人一看便是夫妻,但却并不亲昵,想是奉命成婚,此为无缘化有缘;但那男子明显心中踌躇,想必有事相瞒,一事转则千转百回,此为有缘化无缘。”
“原来如此,那您看透了此事,为何不直言一二?”
“定数握在他们二人手里,不可擅自介入他人因果。”住持语重心长地回答,眼里仍旧平静。
安禅听后恭敬地颔首。
是也,他知晓的,就像他只能为来客解签,却并不能插手他们的因果。
或许有时保持沉默,也是对他人因果的尊重罢。
安禅这样想,便觉着顿悟许多,而后未再多言一字。
他随着住持继续打坐,想要在这雨声嘈杂的夜里,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