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他们宿在寺庙的一间厢房里。
屋内只有一张木榻,于是他们二人只好同床共枕。
这是胡照庭第一次和林溪山躺在一处,但她却来不及想别的。她甚至没有像往常一样,一靠近他就觉得羞赧。
她静默地躺在里侧,闻着几案上还未熄灭的苏合。
这味道庄严肃穆,和寺里给人的感觉如出一辙。
可她脑海里却乱成一团。
她下午在佛祖面前求签,如此虔诚地跪拜,是因所求之事胡氏全族的安定相关。
胡府经历税粮一事后,她虽听母亲的话不再细想此事,但有时总会觉得揣揣不安。
她所求的,仅是所爱之人安康,所居之地安定。
可偏偏,却抽到了“多艰”二字。
她一想着这两个字,便觉得躺卧难安,就连窗外的雨声也变得恐怖如斯。
那雨珠“噼里啪啦”地往下坠,砸在房瓦的上,也砸在她身上。
她睁着双目,眼神迷茫地看着房板。
林溪山大概是察觉到她并无睡意,翻了个身朝她那方看去。
盖在他们身上的那床麻被,随着他的动作折起了粗糙的褶皱。
“阿庭还未睡着?”他低声问她,同时去寻她的眼睛。
她听后朝他侧身,透过窗外的火烛,对上他的视线。
她其实看不太清,但她能感觉到,他的眼神很平静。
“我在想今日抽的签。”她答。
“阿庭抽到了什么?”他替她掖了掖被角,怕她着凉。
“‘多艰’。可是你知道我问了什么吗?”她语气有些难过。
他当然不知道,所以她又继续说:“我问佛祖,胡氏一族日后可否安定无虞。可怎么……怎么偏偏就抽到了’多艰’呢?”
她眼里的难过变成了苦恼。她在想,若是自己没有抽到那支签条,是不是就不会有这样的答案了?
林溪山透过朦胧的烛光,看出她内心的不安。
月华映照着她的面颊,她就算是面色忧虑,也仍旧一尘不染。
他的心脏像是被重重地锤击了一下。
“不会的,也许是佛祖在答复你时打了个盹儿。”他心中刺痛,但仍说了一句玩笑话来宽慰她。
她听后也只是朝他苦涩一笑,并未真正地宽心。
她从木榻上坐起身,麻被从她身上滑落。她作势要绕过他下床,随即又问了他一句:“我点跟蜡烛可好?我们闲谈一会儿罢。”
林溪山答:“好”。
他也从榻上起身,看着她点完蜡烛,屋内顿时燃起暖黄的光亮,虽不强烈,却足以看清她的面容。
她看那蜡烛不长,又拿起一个灯罩替它当风,好让它多燃一些时间。只是这灯罩让屋内的光亮暗了一个度。
她做完这些又回到木榻上,窗外的雨声不停,吹来的风还有些冷。
林溪山将那床麻被裹在她身上,确保她是温暖的。而他只是随意披上了外衫,同她坐回一处。
“你今日有些格外不一样。”照庭受着他的照顾,觉着有些讶异。
“何处不一样?”他问她。
她思忖了片刻,缓缓道:“你平日最喜欢说些怪话戏弄我……今日你我二人共枕一榻,你竟一字未言,反而体贴照料我。”
他听到这话笑了起来,立马打趣道:“阿庭这是不习惯我不与你亲近了?”
“不是不是。就是,感觉你今日有些少言。难道你也抽到了下下签?”她并未恼怒,试探着问他。
“嗯……大概是吧。”他含糊回答。
她却有些好奇,“你问了什么?”
他想起自己在佛像下的场景。他本来想问这些年暗自筹谋的事,但余光瞥见身旁虔诚跪拜的她,他突然就想换一个问题了。
他问的是,同她日后知道了他所做的一切,是否会怨恨他。
可是佛祖没有告诉他确切的答案,佛祖只是说“心有盲言,后之必悔”。
这也是他看到签文后那般震惊的原因。他原本是不信这些的,可为何佛祖会说得那样准?
他迎上她清澈的目光,有些不想骗她,但也无法对她实话实说。
他只是继续含糊了一句:“我问了有关于阿庭的事。佛祖告诉我,莫再诓骗你了。”
“嗯?你诓骗了我什么?”她有些好奇地问。
他思考了一会儿,突然想起先前她在马车上给了他一巴掌的那日。
“阿庭可还记得,你我成婚不过几日的时候?有一天晚上,你喝醉酒,明明靠着车窗睡着了,可我却悄悄将你移到我肩上,还对你说,是你自己靠着我的肩膀睡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