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签处立着一位年纪尚青的僧人,但周身也散发着同住持一般的慈悲之情。
“师父。”他先朝着住持行了一礼,而后看向胡照庭和林溪山,“施主。”
“安禅,替他们净手罢。”住持对他们说。
“是。”那位唤作“安禅”的僧人替他们端来了一盆净水,示意他们在此处净手。
照庭和林溪山仔细洗去手上的尘灰,随即拿起安禅递来的供香。
安禅替他们点燃供香后,香上燃起点点火星,白烟袅袅而上,味道沉静。
随后他们跪在拜垫上,朝着毗卢遮那佛虔诚地拜了三拜,心中念着自己所求的问题。
“请抽一签。”安禅拿着签筒,走到胡照庭身边。
她看着签筒中密密麻麻的签条,拿出了最有感应的那一支。
“施主。”安禅拿起另外一个签筒,走到林溪山身边。
待他也抽完后,才朝一直立在一旁的住持看了一眼。
住持接过他们两人手上的签条,依着序号从一方木箱中取出了对应的纸签。
照庭接过纸签,打开一看,上面只写了两个字。
“多艰。”
她看着这两个字,心中有些失落,刚想问住持这是何意,他却看出她的疑问,“切莫说出签文,请随我来解签。”
照庭跟着他移步到了别处,此处只剩了林溪山和安禅二人。
林溪山原本有些不信这些,但安禅替他拿来的纸签上面醒目地写着一句话——
“心有盲言,后之必悔。”
他看着这句签文,露出了鲜少的震惊之色。
安禅在一旁看他沉默不语,伸手接过了他的签文。
“这签是说施主心不诚,出言也不诚,来日总有悔过的时候……”安禅对上他眼里的不可置信,“也是告诫施主,回头是岸,切莫追悔莫及。”
他听后拿回那张签文,静默地将它藏入衣袖,随后走出正殿,看向门外的山樱。
安禅看着林溪山的背影不再说一句话。这是他这些天解过最凶的签。
可惜,他只能为世人解签,却无法插手他们的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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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殿的一角,山樱仍在窗外摇曳,花瓣飘零一地。
“施主的签文上说‘多艰’,是曰道路不易,前路坎坷。但事在人为,结局如何,且看施主如何转圜。”
住持将那张签文递回她手,她却并未觉得宽心。
“住持可否告知小女,到底应当如何做,才能有所改变?”
住持只是摇头,语气平和:“这就要施主自己去悟了。”
“好罢。”照庭只好作罢,收好那张签文后随着住持往外走。
走到正殿外,她看见林溪山面色凝重,背影颀长。
“看来今日不是个求签的好日子。”她朝他说。
他听到她的声音,向后转身,“似乎真的要落雨了。”
他并未回答她刚才的那句话。
“是啊,今日应该是回不去了。”她也顺着他的话,不再提及求签的事。
站在他们身边的住持听后,朝他们说:“二位今日就在寺中歇下罢,□□还有一间空着的厢房。”
“多谢住持。”照庭应下,而后又去看林溪山的神情。
他没有吭声,默认她的回答。
此刻,忽然骤雨急直下,雨珠打在房瓦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院中原本长得极好的山樱也遭了难,冰冷的雨水打在枝头,一时间花瓣坠落,夹杂着雨珠重重凋零在地上的青砖上。
一树繁花顿时变得稀稀拉拉,一派“残花败柳”之景。
胡照庭看着那花的模样,心中想起住持方才的话。
道路不易、前路坎坷。
她是否也同那些山樱一样会遇上狂风暴雨?
她是否也会这般惨淡凋零?
她被这样的疑问吓得一惊,突然觉得吹来的风变得寒冷刺骨。
林溪山也看着这派刹然萧瑟的场景,心中的苦楚久久不肯散去。
他做的错事是否还要继续?
他是否还要一意孤行?
他们二人仍旧并肩站立,长久的沉默中,是各自心中的忧虑。
只有住持和安禅站在殿内,看到雨滴顺着房檐倾泻而下。地上积起几片水洼,雨珠滑落的时候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只有他们的内心亦如往日那般,平静、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