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同他不熟,也不好拒绝,只能硬着头皮将酒饮了下去,只是这酒仿佛比刚才宴席上的酒更烈,她一入口便急声咳了起来。
她咳得脸色通红,连发间的那支步摇都因她的颤抖似要立马摔落。
林溪山看着那支步摇摇摇欲坠的样子,朝着她靠近,抬手就要往她的发间伸去。
她闻到他袖间的腊梅香气,那味道还混着宗祠里的青烟味,顿时难受得头晕脑胀。
她猛地后退几步,双手攥紧了赤红的婚服,看上去又嫌弃又防备。
他见她这般神色,顿时觉得有些委屈:“娘子,我只是看你发间的步摇就要掉落了。”
她却厉声道:“不必。方才便与夫君讲清楚了,切莫僭越逾矩。”
他听后并未住手,仍抬手向她发间伸去。
她再次闻到他身上的杂乱的香味,心中突然觉得有些恼怒,便伸手先他一步将那支金步摇扯出发间,旋即随意掷在地上。
“我说过了,请郎君切莫放肆。”她再次对他冷言道。
林溪山这才收手,朝她微微一笑,“好罢。娘子说如何就如何。”
听了这话,她觉着他应是不会再像刚才那一般没眼色了。
于是她收了收恼意,语气温和了些:“你既入了胡府,就是胡家人了,虽如今已改姓易服,但念在你林家于胡家有恩,仍可兼二姓,平日按旧称为‘林郎’。”
他听后恭敬地点头,察觉到她面色不适,猜测她是因为刚才的烈酒觉得难捱。
刹那间,他突然记起父亲叮嘱过他的话:要好生服侍胡娘子,不可被休夫归家。
于是他俯身朝她凑近,想要服侍她更衣就寝,顺道献献殷勤。
可谁知她却被他这突兀的举动惊得后退,一屁股跌在身后的紫檀木椅上,不知道他这是作什么,又见他没有停止的征兆,她心中更加疑惑。
她正想开口询问这是何意,却见他自然地在她面前蹲下,伸手去握她的脚踝。
她的脚踝传来他指尖的温热,让她感觉陌生又不适。而他依旧垂眸,十分自然地脱掉了她脚上的赤色绣鞋。
什么?
他竟是在为她除履?
他全然不知她此刻的心情,甚至继续用手握住她的双足,似乎还要为她除袜?!
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旋即红着面颊,朝着他的肩头重重一踢。
他闷哼一声跌坐在坚硬的地板上,襥头歪斜露出几缕乌发。
他仰头和她视线相对,眼里满是不解:“怎么了娘子?我不过是想服侍你更衣就寝。”
“不必。”她觉着他这人还是厌烦的,偏过头不去看他。
合卺酒的酒劲混着他身上的异香,是真的让她觉着头痛欲裂,她实在不想再看见他,便朝他冷声命令了一句:“出去。”
他却突然有些慌乱,从地上爬起来拉住她衣袖的一角:“我是看娘子面色难受,才想服侍娘子就寝……然后快些礼成……”
她一听这话,顿时又觉着他同那些粗鄙的商人无异。谁想要他服侍了?谁想同他礼成了?
她一伸手就欲给他一耳光。
他却急忙握住她的手腕,继续说:“娘子恕罪,是我说错话了。”
照庭只觉得他更烦了,甩开他的手就要朝房门离开,刚要伸手推门,却听见外面的宴席迸出一阵巨大的哄笑声。
这一声吓得她猛然后退,不甚踩到了方才被她扔在地上的步摇,一个趔趄就要往后倒去。
林溪山展臂慌忙接住她,十分不巧,他身上那股杂乱的香味又钻进了她的鼻腔,让她再次头痛欲呕。
他却还要朝她眨眨眼睛:“这次真的不是我想逾矩,是你自己靠近我的。”
“滚……”胡照庭听着这话,顿时恼羞成怒,压着脾气抽出他襥头绒花,那花枝刺得她手掌一痛。
他在一旁含着笑,并未移动。
她被这笑激得怒火中烧,将绒花掷在他心口,“带着你的东西滚去耳房!”
他努努嘴,不紧不慢地回答了一句:“是,娘子,这就滚了。”
-
待林溪山走后,胡照庭才觉着清净了。
平日里一向端方自持的她,竟被他气得丢了分寸。
她懊恼摇头,伸手扯掉了头上的发簪首饰,将它们一一放好后刹然想起什么。
那张写着问题的残账。
她急忙转身,伸手去拿博古架上那盏青瓷玉瓶。她将玉瓶翻转,瓶口朝下,使力摇了几下——一张带有数字的残页滑了出来。正是那份残账。
她松了一口气,将它一道锁进装着婚书的密匣,而后悄然藏起密匣的钥匙,确保无人知晓。
因林溪山曾独自待过这间厢房,她自然是要提防着他,“防人之心本就不可无”的道理她一直牢记,况且那人还是林家养出来的赘婿。
“赘婿?会有那么单纯?他表面一副单纯温顺的样子,内里怕是不知道打着什么算盘。”
她心中腹诽,拿起桌上的茶盏,茶盏里乘着上好的蒙顶茶,她闻着香,轻轻抿了一口。
但却再次想起什么,倏然吐出那口茶水。
“忘记了,这茶也和他独处一室过。”她喃喃道。
“?”
林溪山方才踏出房门时没走,一直藏匿在格窗外监听着胡照庭的动静。
他听到她这句话时被勾得再次弯唇,“原来是怕我下毒。”
长夜袭来,他没打算再继续听下去,转身往耳房行去,毕竟那是娘子吩咐的住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