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将金陵城的飞檐染成黛青色,佛寺的晚钟荡过秦淮河,惊起一行白鹭。明镜跪在观音殿的蒲团上,掌心合十的姿势掩着袖中那方丝帕——月白缎面上绣的并蒂莲浸了沉水香,针脚细密如情丝,花瓣尖儿还沾着未褪的茜草红。香炉升起的烟霭漫过金身佛像,将她的侧影笼在朦胧的光晕里,恍若一尊欲言又止的玉雕。
林清梧的皂靴声碾过青砖时,明镜正将供果摆上紫檀案。那人披着玄色斗篷,兜帽边沿露出的月白箭袖扫过烛台,带起的风扑得长明灯一晃。灯影摇曳中,她瞥见清梧腰间悬着的竹骨灯笼——正是上元夜修补过的那盏,桑皮纸的裂痕被金箔细细描补,倒像为“俯仰无愧天地”的狂草镶了道佛偈。
“施主求什么签?”知客僧的询问惊破寂静。明镜垂首抚过签筒,竹签上的朱砂字迹被香火熏得模糊。她余光瞥见清梧立在韦陀像前,指尖似无意地叩着佛龛,三长两短的节奏与那夜荷塘石隙间的暗号同调。
“求个……”明镜的嗓音被钟声揉碎,袖中丝帕悄然滑入签筒缝隙。鎏金暖炉的余温未散,帕角的并蒂莲被烛泪染透,凝成血色琥珀般的圆斑。清梧的斗篷扫过供案,再抬眼时,签筒底已多出半截竹骨——中空的骨节里塞着洒金笺,墨香混着佛前旃檀,勾出句“初三夜半钟”。
子时的露水凝在佛寺飞檐,打更人的梆子声荡过三重山门。明镜提着灯笼绕至藏经阁后的古槐下,见满地落叶间浮着星点火光——清梧将竹骨灯笼挂在枝桠,桑皮纸透出的暖黄映着那人眉眼,竟比佛前长明灯更灼人。
“苏家姐姐可知,这槐树是前朝比丘尼所植?”清梧的指尖抚过皲裂树皮,月白箭袖扫落几片黄叶,“传言在此系过红绳的男女,来世必作连理枝。”
明镜仰头望着灯笼,竹骨缝隙间隐约透出丝帕的纹路。她忽觉腕间禁步轻颤——原是清梧将半截红绳缠上她的鎏金镯,绳结处缀着颗琥珀色的烛泪,恰似帕角那枚血色封印。
更漏声自钟楼传来,惊得灯笼里的烛火一跳。清梧就着火光展开丝帕,并蒂莲的银线在月色下流转如波。她以簪尾挑开竹骨接缝,取出一卷泛黄的《金刚经》——封面夹层里藏着张水纹笺,墨迹被香火熏得浅淡,唯有一句清晰可辨:“每月初三,待月西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