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叶的阴影在月下层层叠叠,织成墨绿色的囚笼。林清梧的箭袖卷至肘间,月白锦缎映着粼粼水光,宛如一柄淬过寒泉的刀。她俯身探向莲池深处的石隙,腕间银链缠着半片荷瓣,惊得锦鲤摆尾欲逃,却终究被掐住鳃骨拎出水面。
“金陵城的锦鲤养得痴肥,倒是便宜了我们。”清梧将挣扎的鱼甩在青石板上,鱼尾拍打声混着远处宴厅的觥筹交错,竟奏出荒诞的谐音。苏明镜攥着从厨房顺来的火折子,茜素裙裾扫过沾露的菖蒲,惊起流萤点点。鎏金禁步的碎玉声太响,她索性卸下禁步塞进袖袋,赤金丝线却勾住了清梧箭袖的银扣。
火堆在太湖石洞内燃起,枯枝爆裂的脆响惊飞夜枭。明镜望着清梧用匕首剖开鱼腹,刀刃反射的冷光划过她颈侧,恍若那日荷塘搀扶时擦过的护腕螭纹。鱼血混着莲香漫开,她忽觉喉间发紧——这是知府夫人最爱的龙睛凤尾鲤,池边还立着“伤鱼者杖二十”的铁碑。
“盐罐。”清梧伸手,掌心躺着半枚螺钿盒。明镜慌忙去解腰间荷包,指尖却与对方相触。螺钿盒的牡丹纹路硌着指腹,盐粒簌簌漏入鱼腔时,她嗅到清梧袖口逸出的沉水香混着新鲜血气的腥甜。
鱼皮在火焰舔舐下卷曲焦黑,油脂滴入火堆炸开金红星子。清梧用荷叶托着烤鱼递来,焦脆处裂开细缝,露出雪玉似的嫩肉。明镜迟疑着咬下,滚烫的鲜甜在舌尖炸开,混着未抹匀的盐粒,竟催出几分偷尝禁果的战栗。
“像不像那年上元夜的糖画?”清梧忽然轻笑,指尖拂去她唇角盐粒。明镜怔住,恍惚又见灯火里的琥珀双兔,只不过此刻的甜腥裹着罪愆,比麦芽糖更教人沉沦。池面忽地跃起一尾红鲤,溅起的水花扑灭火堆残烬,青烟腾起时,她望见清梧眸中跳动着未熄的野火。
鱼骨埋进菖蒲丛时,露水已浸透罗袜。清梧用断枝在湿土上刻字,银簪划出的沟壑渐渐成纹——竟是缩小版的黄山云雾图。“待他日东南风起,这鱼骨便是引路的星斗。”她将染血的银簪插回明镜鬓间,簪尾犹带余温,像句滚烫的谶语。
远处忽有灯笼晃动,巡夜家丁的梆子声迫近。明镜的裙裾勾住菖蒲根茎,清梧揽着她滚入莲丛。浮萍盖顶的刹那,锦鲤从腮边游过,冰凉鳞片擦过颈侧,竟比暖阁炭火更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