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佳禾很久没逛商场,这些年除了买女儿衣服,换季过节买衣服给公婆才偶尔去实体店,平时自己买衣服基本都是网购常规款。
太久没关注,现在才注意到这家商场竟然入驻了不少奢侈品牌。
许久没穿裙子的她被透明橱窗里的一条裙子瞬间击中,抬头看见店的logo,抬脚就要走,下一秒额头差点碰上人墙。
骆佳禾忙收住脚,刚站稳,入眼便是薛航长睫毛下清澈的褐色瞳孔,温煦的嗓音像夏天的穿堂风:“进去看看?”
“呃,不用,我知道这边有几家不错的店——”骆佳禾想拒绝。
毕竟那裙子一看质感就不便宜。只是同学一次性聚会而已,她以后想必也不怎么穿,倒也不必花这么大价钱。
可没等骆佳禾拒绝完,她人已经被拖进这家店里,旁边的人直奔主题让导购拿那条裙子给她试穿。
导购一个劲夸骆佳禾男朋友有眼光,一眼相中她们店里这条最新款的裙子,眼里满是羡慕。
她实在听不下去,尴尬地跟导购说他们不是男女朋友,导购看终归是人精,很快又换上得体的笑容说抱歉,画风马上转变成夸她身材好,穿出了T台模特走秀的质感。
骆佳禾无视对方的夸海战术,默默看向镜子的自己,有一瞬间她像回到了当年十七八岁的时候。
她从小被夸长得好,自己也很爱美,高中的时候,同龄女生都在为两性特征懊恼害羞,以致对初现凹凸的身材遮遮掩掩时,她已经被整个高一年级冠上最敢穿最会穿的木头美人称号,将又宽又肥的校服手动改窄改短,和自己改版的短裙混搭出了让人过眼不忘的效果,即使没少因此被她爸骂不学好学她那个不守妇道的风流妈。
失婚前骆佳禾穿衣风格大胆,不在意别人眼光,勇于尝试各种混搭,她很喜欢打扮自己,丈夫也喜欢看她打扮,尤其喜欢穿裙子,经常给每一条裙子搭配各种好看又小众的饰物,简直成了他们村的时尚风向标。开始不少人在背后议论她,不少人夹枪带棒,还透着酸味。
不过由于她行为上一直中规中矩,在当薛家媳妇这件事上没什么可让人指摘的,只是穿衣服上随性,可远远达不到伤风败俗的程度,村里那帮嚼舌根的人慢慢也就散了。
到后面发展成经常有小姑娘小媳妇跑来问她怎么搭的衣服,为此她还订阅了一段时间时尚杂志,当起二手贩子租给那些同样爱美想学穿搭的人。
彼时物流还没有如今发达,作为家里尚在读书的闲散人员薛航,经常被骆佳禾叫去当免费杂志搬运工。因此薛航对她爱臭美又嗅觉灵敏这点,印象尤为深刻。
他哥在世的时候,骆佳禾在薛航眼中是肤浅又爱钱如命的市侩女人。
他看漫画书的时间被剥夺,自觉严重被压榨劳动力,曾讥讽她这个刚过门的嫂子虚荣,而她不假思索地回怼他:
“你懂什么,这叫审美。”
“虽然土生土长在农村,可是不代表我们一定要穿得像个土包子啊。”
“审美,只要一点点小心思,不用花多少钱也可以做到……”
她说完跟变魔法似的,几片烂叶子和几颗廉价塑料珠子瞬间就成了雅致的手串,被他说鬼画符一样的纸皮箱在她的巧手下,也称了色彩和谐的置物柜。
可是后来家庭变故,他们一家和这个女人一同经历了世上最痛苦的事。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越来越对这个大嫂刮目相看。
那会刚迎来他哥的死别,转眼又要迎接新生命,她像变了个人,一天工作12个小时以上,给60多个人剪头发,除了上厕所,双手几乎分秒不停歇,留给吃饭的时间更是少得可怜。
跟上门追债的高利贷□□份子也一点不慌,甚至挺着大肚子跟对方谈判争取延期还债。
其实她跟那伙凶神恶煞的人拍桌子叫板的时候,发高烧的他被吵醒,那会他正浑身无力地在躺在二楼阁楼的床上,透过缝隙看到她垂在桌下的另一只颤抖得厉害的手。
一个孕妇,却硬生生凭一己之力镇住了连他父母都害怕得不行的场面。
人走茶凉,她明明可以跑开不用面对这堆烂摊子的。
可是她没有。
那一刻他想,她好像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肤浅市侩。
?
后来她店里生意不错,把那间不到十平方米的理发店开到了县城,带着他们一家和出生不久的甜甜。
而一度被他讥讽为虚荣的爱好,像那些被她串起的手串项链,断了线后,精美的树叶和珠子,逐渐褪色,直至消失无踪。
然而这一刻,薛航看到镜子里那个女人,她皮肤白,一般人穿起来浮夸的绿色在她身上却显得恰到好处,优雅低调,略微有了几分她过去艳光四射的影子,而不再是平时固定的黑白灰咖标签,坚强地撑起一个家,但整个人像失去原来属于她的明媚朝气。
大概前后对比太过强烈,他一时看愣了,还是骆佳禾连叫了他几声后,才反应过来。
“刚才在想什么那么出神?”
“你什么时候换下来的?”
骆佳禾靠墙探究地看着他:“大概是你发呆的时候?”
薛航咳了声,“是吗?”
骆佳禾顿了下又说,“等会还要赶时间去下一家,快走吧。”
说着拽了他就要走。
他反客为主捉住她的手,问:“刚才那件,你不要吗?”
骆佳禾看了覆在手腕上的修长手指,和手的主人对上视线,后者回过神来马上撒手。
骆佳禾丢下“不喜欢”三个字径直出了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