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分之十五的股权,换取五亿投资,外加你所说的‘特定数据流’的有限授权接入,以及定期的财务审计和脱敏业绩报告,但没有董事会席位。” 霍明章缓缓开口,像是在口述一份备忘录,将刚才的交锋结果固化下来,“数据接入的范围、时限、安全协议以及合规性审查,需要我们的法务和技术团队进行极其严格的评估和界定。而且,” 他语气加重,目光如炬,“我需要看到静水资本在获取这些数据后,能够实际转化出的、可被度量的价值,作为我们后续深化合作的基础。”
虞枭微微颔首,表示接受这个框架:“这是自然。所有的数据使用,都会在严格限定的框架内进行,并接受霍氏指定的技术监督。至于价值度量,市场会给出最公正的答案。”
一个初步的、脆弱的共识达成。但双方都心知肚明,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数据接入的“严格限定”如何界定?“有限授权”的边界在哪里?“技术监督”的尺度如何把握?这些都将是接下来双方团队寸土必争的细节。
“那么,” 霍明章站起身,再次伸出手,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期待我们双方团队的下一步接洽。希望静水资本这把刀,足够锋利,也足够懂得掌握分寸。”
虞枭亦起身,平静回握,语气无波无澜:“霍先生放心,刀用好了,是开路的利器。我们会珍惜每一次挥出的机会,以及握刀的手。”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仿佛有无形的电流激荡。棋盘上的第一轮正面交锋暂告段落,代价与度量,已被双方心照不宣地摆上了天平的两端。
林曼殊适时上前,递上早已准备好的会议纪要确认函,动作流畅而专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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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进返回公寓的轿车,隔绝了外界的喧嚣,虞枭才感觉到一丝细微的疲惫感从心底升起。与霍明章的每一次周旋,都像是在绷紧的钢丝上行走,对心神的消耗远超寻常的商业谈判。
他靠在宽大舒适的真皮座椅上,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一张银灰色、设计极简的独立包装消毒湿巾,撕开。然后,他垂下眼帘,用那片带着清冽气息的湿巾,缓慢而仔细地擦拭着刚才与霍明章短暂相握过的右手——从指尖到手腕,指缝间、掌心的纹路,每一处都极其细致地擦过,动作近乎一种无声而固执的仪式。仿佛要擦去的不仅是可能沾染的尘埃,还有那短暂接触时皮肤相贴的、令他生理性不适的触感。
做完这一切,他将用过的湿巾精准地投入车门边的隐藏式废弃格中,然后才从车载冰箱里取出一瓶冰水,拧开,却没有立刻喝,只是握在手里,感受着瓶身传来的低温。
他微微侧头,看向窗外飞速倒退的、被霓虹染色的楼宇。
与霍明章的每一次交锋,不仅是智力与意志的较量,对他而言,还需要额外克服一层生理上的排斥。那人身上那种不动声色间散发出的、带着强烈侵略性和掌控欲的气场,总是让他下意识地想要竖起防备,拉开距离。
他闭上眼,冰凉的瓶身贴着掌心,脑海中开始飞速复盘着刚才会谈的每一个细节——霍明章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微小的动作,甚至是他看似随意敲击桌面时那隐约的节奏。
初步的框架达成了,霍明章看似做出了让步,放弃了董事会席位,但同时也保留了极大的后手和观察期。“东南亚物流数据”这个诱饵被精准地抛出,对方也毫不犹豫地接住了,甚至还意有所指地提了句“水深”,这几乎等同于默认了他知道自己在查什么,并且,至少在现阶段,乐见其成。
那篇关于颂猜的报道……来源几乎可以确定了。
霍明章到底想干什么?借刀杀人,清除他自己不方便动的障碍?还是想搅浑东南亚这潭水,以掩盖他更深层的图谋?抑或,他仅仅是将自己视作一枚有趣的棋子,想看看这枚棋子能在这盘棋上掀起多大的波澜?
虞枭缓缓睁开眼,眸中寒光一闪即逝。
无论霍明章意欲何为,霍氏的数据,他势在必得。这是撬动厉家那庞大利益链条的关键支点之一。至于霍明章的算计……棋盘还长,走着瞧便是。
他拿出加密通讯器,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敲击,给陈默发去指令:“初步达成意向,准备技术对接谈判,重点围绕数据安全壁垒、访问隔离机制和审计追踪日志的完备性。另外,让MRC那边加快对颂猜的侧面核查,寻找可以合法合规利用的突破口,我要看到切实的东西。”
车窗外,华灯初上的港城流光溢彩,霓虹闪烁。但这片浮华之下,更深的暗涌正在无声地加速汇聚,酝酿着下一场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