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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后,他领到了人生中第一笔销售提成奖金。
不多,但是他独立打拼的开始。他特别郑重地请我吃了一顿高级餐厅,故作豪气地说:“今天随便点,咱不差钱。”
我笑:“我要点最贵的牛排。”
“来吧,老婆挣钱我花钱,天经地义。”他半开玩笑,语气却满是真诚的骄傲。
半年之后,他真的做到了。
业绩出色,收入跃升,公司年终会议上,他作为新人被点名表扬,赢得了一个江北,还有不菲的奖金。
那天晚上,我们站在阳台上,城市的灯火在我们脚下闪烁。
他从背后轻轻环住我,语气轻松却又郑重:“老婆,现在我可以自豪地说——我比你赚得多了。”
我靠在他肩头,笑着打趣:“那要不要考虑,把工资卡交出来?”
他立刻一脸警觉地捂住口袋:“想得美!”
我忍不住笑出声,踮起脚尖,在他下巴上轻轻亲了一下。
那一刻,我是真的为他感到高兴。
因为他终于拥有了足够的经济实力,去承担起作为父亲的责任,支付小宇的抚养费,也可以开始偿还那笔沉重的加拿大教育贷款。
这是他给自己、也给我们未来的一份郑重答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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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岩的工作越发忙碌,早出晚归成了常态。但我知道,再忙,他也会尽可能在周末抽时间去看望小宇。
他从不主动提起那边的情况,我也从不刻意追问。但每次他回来,我都能感觉到他心情沉重,整个人像是被什么压着。尤其是那天——他回家的脚步格外缓慢,眼角还泛着红。
刚进门,他没说话,只是默默脱下外套挂好,走到阳台,点了一支烟。火光在他指间一闪一灭,像是某种挣扎正在燃烧。
我走过去,轻声问:“今天小宇还好吗?”
他没有立刻作答,许久之后,才缓缓转身,一头扑进我的怀里,像是突然再也撑不住。他的肩膀微微颤抖,然后——哭了。
那不是情绪崩溃的歇斯底里,而是一种深沉、克制又无声的无力。他将脸埋在我肩头,哽咽着说:“他才四岁……可那边的生活条件,实在太差了。”
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轻轻拍着他的背,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温和而坚定:“你已经尽力了,桑岩。”
他摇了摇头,声音低哑:“红梅的爸妈是早年退休的工人,退休金很少。她现在上班,白天只能把小宇留给家里的老人照看……可她父亲半身不遂,常年卧床,母亲也年纪大了,耳背得厉害,根本无法陪孩子学习,更谈不上什么早教启蒙。”
他说着,低头沉了几秒,又继续道:“我真的……特别想把孩子接过来。可她不可能同意。她恨我,恨我离开得太干脆,恨我重新开始了,还娶了别人。但我不能怪她……她一个人扛着这一切,带着孩子活着,真的很不容易。”
他停下来,喉头滚动了两下,像在努力咽下情绪。片刻后,又低低地补了一句:“今天我过去的时候,小宇一个人窝在床角玩手机游戏。我问了他几道最基本的数学题……他几乎全都答不上来。”
说到这里,他声音一顿,终于哽咽:“你知道那种感觉吗?我不仅没法给他一个完整的家……现在连他的将来也可能耽误了。我是他爸爸,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听着他的话,眼眶发热,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小宇的存在,从来不是过去的“插曲”,而是一根深深扎入我们生活的刺——扎在他心里,也扎在我心里。
我很想说:等我们条件更好了,我们可以一起做点什么;或许还能换一种方式,多陪陪他,多为他创造些可能性……但我知道,这些“以后我们可以”,在这一刻说出来,只会显得苍白无力。
那晚,我们谁都没有再说话。他坐在沙发上,我默默地依偎在他身边。他望着窗外,那一片夜色浓得像墨,沉默得像是吞噬了一切言语与希望。
我只是轻轻握住他的手,用力地、不动声色地握紧。
也许我无法改变他此刻的无力,但我至少可以替他分担一些现实。这个家,我来守,让他自由支配自己的收入,有余力去支付小宇的抚养费——这是他作为父亲的责任,也是他放不下的那部分牵挂。
我能为他做的,大概也就只有这些了。只是……我希望,这些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