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那夫人早已坐稳了府主之位,在她雷厉风行的处事态度下,神机府风头不输过往,那条原就未成文的规则早已没人再当回事,可那闻拿着神箭在建木之上出尽风头还是打了她好大一巴掌。
所以自那闻从建木回到神机府,那夫人先是让丈夫打出温情牌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希望那闻主动交出霄豸叠云箭,被拒绝后,那夫人则完全不顾母女情分,把那闻囚禁在秘境卷轴之中,只说什么时候想通了再将她放出。不过未免生出骚动异样,那夫人用秘术造出那闻的木人分身,加以术法点化,和本人几乎无异,神机府中甚至那闻手足至亲都未有觉出不对。那夫人自然放心大胆地让木人去了九溪岭寻萧崇和符桓之,毕竟只有那闻还能与他们多谈上几分交情。可也就是这露出马脚,虽然只是照面,但符桓之同非人生物打交道已久,他在那个“那闻”身上没有感受到任何活人味来。怀疑的种子这便悄然埋下。
再说回当下,念及幼子,那夫人只得当着众人把那闻从卷轴中放出,明显虚弱万分的少女抬起头冷冷看向生母,“母亲再问我,我也是不愿的,何必浪费彼此时间?”
府君一再拦住那夫人,他开口道,“闻儿,你母亲坐在这个位置久了,你知道的她和谁说话都是如此,她若不刚毅又怎么撑起门楣?但你母亲绝没有想要害你的心思,你向来是有想法的,神机府方寸之地拘不住你,可你若带着神箭,如象有齿以焚其身,你母亲也是怕你行走在外被不必要的麻烦找上门,但凡你受伤,你母亲十月怀胎生你,母子连心,怕也是会为你心碎至死。”
那闻嗤笑,“父亲说笑了,诸位姐妹兄弟中,除了阿弟,谁敢说一句和母亲母子连心。”
那夫人道,“那闻,我只问你,如今你弟弟落在贼人手里,你救还是不救?”
那闻仔细看着母亲为那闳焦灼地不得不低头的神色,扯了扯嘴角,“救。”
“我救他,不是因为母亲,不是因为他是我弟弟,就算他是神机府最平凡的弟子,是蓟阳城随便哪个百姓,我都会去救。就像我上建木,我只是想救人,不是为了扬名立万,不是为了向您证明什么,不是为了和那闳争什么。”那闻心中有气,可真这么说出来,字字句句却是越来越轻,已无关听者如何想,她说道,“我会去做您想要我做的,但这是最后一次,无论结果如何,那闻和神机府,从此以后再无瓜葛。”
她环视一圈,“我请萧掌门见证。”
那闻略微收拾,将头发束成干练的男子式样便要出门去。此间无论府君再和她说什么,也得不到她一丝回应,见此,他长长叹息,他们一家子平日光鲜,可掰开了给众人瞧,许是前世冤家今生才平添这许多愁,“你且路上小心,珍重自身。”
而那夫人却再未露面。
符桓之稍稍有些讶异,他问萧崇,“那四小姐应该是亲生的吧?”
他对人间的父母子女相处之道全数来自琉辉,便是魔族也是抛却性命全心全意地爱着一双子女,何故人类却可以厚此薄彼,用一个孩子的命交换另外一个。
萧崇不知在想什么,神思竟显怅然,他回答说,“因为人的心原本就是偏的,即便再小心刻意也会让承接爱意的孩子察觉到不同,何况并不是所有人都会极力去控制平衡。努力的孩子会得到更多,聪慧的孩子会得到更多,也可能有些孩子什么都无需做,仅是从降生那一刻他就注定夺取其他孩子本应该享受的份额。”
虽然萧崇说了不少,不过符桓之难得没打算在这个问题上再做延伸,他调转话锋道,“你要和那闻一起去吗?”
靳白打岔道,“师兄和我自然是要去的!”
符桓之无视靳白继续说道,“我知道中州名门常挂在嘴边的一个词是‘同气连枝’,为天下奔走,便是上天诛神又有何惧。可眼前这件事,论大大不及天破了个窟窿,然靳白能做,你却不行。尔忝为一派之主十年有余,难道当真以为这世间没人能阻止辜长屏?”
“我自然知道。”萧崇轻笑,“不过是因为没有人愿意平白担上得罪王朝、得罪风玚的因果罢了。”符桓之气结,“你既然知道,何必逞过多意气?为师门祖训做到如此已然够了,逝者遗愿能够达成固然最好,但在其位谋其事,难道南海众同门不才是你最应该考虑的吗?”
听得符桓之此番言论,萧崇笑意愈深,“我很高兴,桓之,不论你是在向我陈述幽州副君的决断,还是你此刻自身的想法,我都很高兴。”
符桓之深吸一口气甩开萧崇想要搭上他胳膊的手,“你在说什么奇怪的话!”
靳白在他们俩身边转了半天,“符桓之,如果你不想去就回你的江南驻地或者随便哪里都好,师兄咱们再不走那闻可不会等我们的。”
符桓之给了靳白一个白眼,“你进过角斗场,应该知道本君立身守则——吃了亏要亲手下场把本钱和利息一并讨回来。”
靳白摇着头拆台道,“我应该知道吗?”
符桓之继续无视靳白,对萧崇说道,“况且我最喜欢看热闹了,我也很想看看萧掌门参与进王朝争斗中会介入何种因果。”
尚且年轻却华发早生的吹梅山庄掌门摊手,“萧崇,惟一普通吹梅山庄弟子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