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甘情愿。”他握住那只和自己一样冰凉一片的手,要符桓之正视自己的目光,“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这些年你在幽州所发生的一切,你受过的痛,遭过的罪,吃过的苦,我愿意与你分甘同味。”
他似乎曾经做过一样的举动,符桓之不明白是否比起苍白的言语,萧崇更热衷用这种直接的行为告诉他一些事情。
但是符桓之抗拒着这颗在胸腔之中鲜活跳动着的真心,又倔强地仿佛凭借气势对峙的野兽,不愿率先怯场。也因为这样他还是输了,输了先机,输了光明正大的理由。
萧崇这才第一次发出直纾心意的笑声,而在他清朗的大笑中,符桓之薄唇微动,对他的行为作出评价,“迂腐的正道做派。”
这世上自诩名门正道的多如过江之鲫,但真正能言行如一恪守本心的却不知有几人,萧崇或许勉强能算上一个。
符桓之保有魔君陛下最后神性的母亲眷顾这个世间,所以将萧崇打造成了一把精妙绝伦雕金嵌玉的枷锁,企图阻止魔君和司檀华的计划。而萧崇,他这些年更是把自己活成了一个象征一个符号,一把中州用来对付他、对付幽州的利器。
二者相加,他应该避开才是上策,可脑海中声噪如擂鼓,不断引诱着他赌上一局。
他咬着舌尖,将脑中的声音逼散,“你想过,旁人会如何看你吗?”
萧崇轻击屋檐的琉璃瓦做歌,哼唱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人生在世,能得知己相知已是乐事,难道还当真渴求天下人都能知道我所求所想?不如留待百年之后,自有定论。”
烟花已散,喧嚣热闹过后,唯见夜色冰凉如水,眼前人眸光和沾了酒渍的双唇潋滟风光亦如水。
符桓之轻笑出声,“强辩。”
“萧崇,惟一普通吹梅山庄弟子耳。”
可此言一出,他却仿佛真的看见被萧崇埋葬在江南过往里那个浪荡不羁斗鸡走狗的少年。
萧崇将空了的酒坛倒转过来,他晃着一滴也再倒不出来的酒坛,“酒,还喝吗?”
“为什么不喝?为君今日之语,自当豪歌狂饮,纵情至天明。”再启一坛泥封,符桓之站起来说道,“敬天地,敬明月,敬凡尘过往,敬眼前之人。”
萧崇连声称好,接住符桓之抛来的酒,“那我便敬故园芳草,琴瑟笙箫。昨日不可追,来日犹可期。”
他们越喝越尽兴,几乎把一窖藏酒都扫尽了。最后萧崇不幸开了符桓之亲酿的桃花酒,一口下去,吐也不是咽也不是,扭曲难看的脸色让符桓之愈发心情大好。
直至天露微光,他们在散了一地酒坛的院子里歪坐着。
“你少年岁月不是在暗无天日的幽州,就是在战场上征伐,我希望你能换一种心境,重新看一看这个世界。”萧崇在晨光中望向他开口说道,“不管你是喜欢还是不喜欢,那是你亲眼所见的不一样的景象。”
“眼见并不一定是真实。”
“那就不用眼睛,用心用手用呼吸,一切你喜欢的方式。”仿佛知道他会怎么反驳一样,光在萧崇身后像是盛大的奇景,符桓之看得并不真切,但他知道萧崇在笑,是他最讨厌的君子端方的那副做派,“除去刀口舔血,每个人都可以活出不一样的世界。”
萧崇朝着他走来,他应该转身就走的,野兽的直觉告诉他这是最后的机会,吹梅山庄的年轻掌门用忽悠门下小弟子的语气问他:
“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这句话在他喉口咀嚼。
我想要的。我的愿望,我的希冀,我的心?
心之所系,情之所至。
他别开头没再看萧崇,也放弃了出逃的最后机会,静默了半晌答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