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然,一声惨叫划过歌舞,为众人开启一桩腥风血雨。
当韩非等人来到事发地,看到弄玉的房间情景时,白日里温婉动人的弄玉伏在一具渐渐冰冷的躯体上哭泣。
那张白日里鲜活年轻的面容被死亡的阴霾笼罩,清秀的脸庞彰显着离去的人是弄玉视若亲人的红瑜。
哭泣声中蕴含着对自己的自责,对仇人的恨意,更是对生命逝去的悲哀。
另一边,一袭白衣的人盘坐在床上,哪怕身在暗夜依旧如那雪山之顶的一捧清雪,不染一尘。
可世人独爱雪之纯净,总是选择性的遗忘了那更纯粹的寒冷。
在萧韶看不见的眉目间,一道道印若隐若现,银白于赤红交杂,互不相容。
脆弱的凡体本就无法容纳浩瀚的神魂,此时的冲击让病弱之躯一时无法接受,引动旧疾。
冷汗,顺着修美的胫喉,一滴滴打湿了衣襟;血,自唇角蜿蜒而下,一点点渲染出红梅。
室中无人,萧韶又目不视物,此等瑰丽诡异的一幕注定无人知晓。
明知其中大有文章,可萧韶依旧选择视而不见,一切不过随心随性。
如同红瑜的亡故,也不过是因为直面死亡,是让弄玉快速入道的捷径,所以任由事态发展罢了。
更何况,他人性命与我何干。
在如潮汐般涌来的痛楚中,一幕幕破碎的画面在脑海中闪现:
在一座寒玉铸就的宫殿中,一个看不清的身影坐在王座,漫不经心的撑着头,漠然的眼神看着什么,似是趣味,似是疑惑,更多的是冻结魂灵的寒冷。
烟雾缭绕,梦幻的画面一切都显得模糊不清,唯有那一双眼睛的情绪最是清晰。萧韶看着,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那双眼睛,应该是苍色的。
萧韶十分肯定,仿佛,那就是他自己的眼睛。
不,那就是他,或者说,是祂。
画面一暗,被无数破碎的画面取代,萧韶忍受灵魂中撕裂的痛楚,在这些画面中寻找有用的讯息。
突然,一副画面引起了他的注意,凝神一看。
‘萧韶’躺在棺椁中中,无声无息,好像已经死去。
一旁的荀夫子苍老了许多,哀伤的道。
“云清,为师终究留不住你了吗?”
被握住的手早已无力垂下,萧韶只来的及看到荀夫子哀伤的神情,画面就已经破碎。
对于这般荒诞的画面,萧韶莫名的相信了,因为他觉得那是真的,所以他就选择默认。
既然相信,萧韶自然也从中提取了几个信息。
师尊唤他‘云清’,想必那就是为他取得字了。
至于死亡,看着师尊的面貌,估计还有十年。
对于他的身体,萧韶早有准备,但在此之前,他需要将一切安排妥当。
还未细想,一口朱红便呕出,随着一阵强烈的痛楚,萧韶被迫陷入黑暗,最后一刻,他只来得及听到门被踢开的声音,与韩非焦急的一声。
“小师弟……”
金乌当空,挥洒一地炽热光辉。
刺目的光线映照昏睡的人,毫无血色的脸庞被衬托的更加虚幻。
忽然,纤长的鸦羽一动,陷入黑暗的意识再次苏醒。
萧韶清醒之后,不顾脑中残留的痛楚,稍微认真的思索着昏迷前所发生的事,那一幅幅的画面虽不清晰,但却深深印刻在灵魂。
虽然早知自己有所异常,但如此直观面对,也总才有了些许实感。
脑中思绪万千,面上却一如既往的清风明月,甚至因更加苍白的脸色而显得仙风道骨。
右手微微用力,想将身体撑起时,心脏猛然一痛,措不及防下全身气力一滞,半支起的身子颓然倒下。
突然的动静惊醒了趴在桌子上的韩非,有些疲惫的眼睛刹时睁开,惊喜的道。
“师弟,你终于醒了。”
激动之下,一拍木桌直接站了起来,还未行走,眼前就出现阵阵黑幕,脚下一软,身体便向前跌倒。
正在此时,一道丝线缠绕韩非腰间,运用巧劲将人稳住。
韩非定神一看,那条丝线原来是琴弦。
琴弦的主人见人已经站定,默默的收回。
看到韩非的视线,盛满担忧的褐色眼瞳缓缓低下,恭敬站在一旁。
暮生自认他看不透自家主人的想法,但对于他在意的人还是知晓的。
他清楚的明白,即使他是萧韶亲自点血启灵,伴随他成长的器灵,萧韶也从未对他们真正的开启心扉。
萧韶听到动静,心上划过一丝无奈,到底没说什么,只是就着韩非的动作坐了起来。
韩非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人,直接忽视了那张不应存世的谪仙容颜,有些焦急的看着萧韶的脸色,发现好像只是比平常白了些,其它并无异样,方才冷静下来 。
“可是旧疾发作?可离上次不过一年,莫非是病情加重了?”
韩非难掩担忧,严肃的问道。
“并未,只是连日奔波,引动旧疾罢了。”
萧韶眼都没睁开,就熟稔的开口。
他不过刚刚醒了,还未有时间探查,自然是不知道的,不过未免韩非多想,萧韶便推脱到过于劳累上。
“那还好,历练又不着急,你大可慢慢来……”
韩非听后反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萧韶一向体弱,加上天姿妖孽,但在小圣贤庄众人心中是典型的‘天妒英才’形象。
故而韩非便稍稍放下担忧,转而各种唠叨。
带着吃食进来的紫女听到满脸无语,十分怀疑韩非的口才是不是这样练出来的,这都半个时辰了,还不带一字重复。
紫女轻轻放下后就悄悄离开了,临走前看到一旁恢复力气后换了一身衣服,四平八稳的坐在一旁安静用膳的萧韶,紫女顿时心生佩服。
“小师弟,他们是……”
一个时辰后,感觉要说的都说完了,韩非看着一身气质非凡却恭敬的跪坐在一旁的暮生与映月,狡黠的双目一眯,不知在想些什么,嘴上却疑惑的问道。
“你们应已互识,他们是我的属下。”
萧韶慢条斯理的放下碗勺,慢吞吞的道。
当然一碗粥他平时当然不会用上一个时辰之久,特殊情况特殊处理,谁让他的身体不支持呢。
更何况,不借着热粥,他要如何运功压□□内叫嚣的不适。
显然,运功之下脸色好歹恢复如常了,没看韩非都没因为他刚醒就动用内力而生气吗。
韩非师兄那估计是以为他吐了一身血心情不好,才会难得‘任性’,再者他的功法对身体有一定好处,也就简单的相信了,要是换作别人估计就骗不过了。
萧韶难得心虚的想着。
要是被发现了,真的会被送回小圣贤庄的。
平时倒是无所谓,但他才布好了局,实在不想因此打草惊蛇,在挑战一下难度。
韩非看了看貌似又一次神游太虚的小师弟,沉重的叹了口气,最后只说了句‘好好休息’,带着一脸忧心忡忡的走了。
萧韶依旧保持着沉默,而装作摆设的两人见了面无表情的抽了抽嘴角。
“去通知他们,七日后行动。”
待到人走远,萧韶便吩咐道。
感到再次浓郁起来的斑杂气息,稍微一皱眉,接着道。
“买个府邸,三日内入住。”
两个器灵双眼亮了亮,能让他们去选择府邸,对于一个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相当于谋士的萧韶而言,绝对是信任的表现。
说罢,不理器灵欲言又止的模样,广袖挥动间,房内已无其它生灵。
再不离开,他的异样怕是掩不住了,而他无法完全相信那两个器灵,即使他们确是对他有着忠心。
不是十分的忠心,那就不值得全然的信任亲近。
那股由内而外的气息,哪怕浅薄的几乎消散,他依旧能察觉到那种窥视感,那是他们不愿放弃另一个人,自愿留下的气息。
不喜之物却因他的血化成人身。
若不是考虑到可以借此研究一下怎么对付那个东西,萧韶甚至认真的考虑了如何在祂们没化形之前毁了他们的方法。
留都留下来了,萧韶的性格让他无法将因他而生,心智如白纸的器灵随意处理,更无法迁怒于他们,还要悉心照料,当真是麻烦的很。
这些年来做下的事着实踩到了底线,此回是他最后一次给他们机会了。
若是握不住,就怪不得他了。
苍白的脸庞被披散的发丝遮住大半,淡薄的眉目染上更深的寒霜。
无人发觉,此刻的萧韶与闪过他脑海的那个‘人’可谓是,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