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枕风从轿中下来,身上穿着一件浅色绸衣,头上戴着帷帽,跟着人流慢慢往前走。泥泞的渡口边堆着几只货船,挑夫来回吆喝着搬运货物,水边晒着的鱼干散发着一股腥咸味。
她目光淡淡扫过栈桥,远远便看见了宋梧期。
宋梧期站在一堆货物旁,穿着深色短衣,腰间别着刀,旁边跟着几名模样粗壮的宋家护卫。她正在和一个贩货的中年人说话,神情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江枕风放慢了脚步,站在路边一个卖熟食的小摊前装作挑选,眼角的余光始终没有离开那边。
宋梧期说完话,忽然朝她这边望了过来。目光相接的一瞬,江枕风微微一顿,随即低头,拿起一块炊饼细细打量。
宋梧期朝这边走了过来,步子稳重,不紧不慢。等走到近前,停下,声音低沉温和:“江姑娘,也来白沙渡?”
江枕风抬头,眼中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拢了拢袖子,回礼道:“偶有闲暇,出来走走,恰好路过此处。”
宋梧期点了点头,目光扫了一眼周围,声音不高,却清晰:“这里近来不大太平,江姑娘单独出行,可得多加小心。”
江枕风笑了笑,语气温柔:“多谢宋小姐关心,自有照应。”
两人立在路边,身旁人来人往,小贩的吆喝声、孩子的笑闹声在耳边交织成一片热闹的背景。
宋梧期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只是道:“前方码头有些货物不清不楚,我奉家中之命过来看一看,江姑娘若无急事,不妨稍作歇息。”
江枕风微微颔首,顺着她的势头,答道:“既如此,叨扰宋小姐片刻了。”
宋梧期转身带路,两人并肩走过一段破旧的栈道,来到岸边一处小茶棚。
茶棚简陋,只搭了几根木柱子,铺着破布遮阳,桌椅也都是粗陋的木制。几名赶路的脚夫坐在一旁喝茶,衣襟敞开着,满身尘土气。
宋梧期挑了个靠外的位置坐下,请江枕风落座,又招手要了两碗茶。
茶是极普通的苦茶,瓷碗粗笨,边沿有细小的磕痕。小二手脚麻利地放下,两人之间一时安静下来。
江枕风轻轻拂开帷帽的前摆,露出轮廓柔和的脸庞,双手端起茶碗,姿态优雅。
宋梧期拿起茶碗喝了一口,抬眸看着她,开口问道:“江姑娘既回了京,可有安顿下来?”
江枕风轻抿了一口茶,味道苦涩带着些许涩口,她放下茶碗,平静回道:“暂且安顿在家中,后续之事,尚未定夺。”
宋梧期微微颔首,似是随意问道:“可要我家帮衬一二?”
江枕风眸色未动,语气温和又带着一丝客气的疏离:“江家尚能自理,宋小姐一番好意,枕风心领。”
宋梧期听罢,没有勉强,只低头喝茶,指尖轻轻扣着瓷碗沿,发出细微的声音。
两人之间气氛松弛下来,虽无太多言语,却也不觉尴尬。
外头风吹动茶棚的破布,哗啦作响,街上卖汤饼的小贩推着车走过,汤香混着湿泥气味飘进来,让人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宋梧期放下茶碗,看向江枕风,语气淡淡:“日后若有用得着宋家之处,江姑娘尽管开口。”
江枕风朝她一笑,眼角弯弯,声音温润而清浅:“若有需要之日,定不推辞。”
宋梧期点了点头,站起身:“天色不早,我还得去前头看看,江姑娘若无旁事,也早些回去为好。”
江枕风缓缓起身,拂了拂袖摆,朝她福了福身:“多谢宋小姐相邀。”
宋梧期负手而立,微微颔首,目送她离开。
江枕风提着裙摆,逆着微斜的阳光慢慢走向人群,她的背影融在码头的喧闹里,一点点被人影吞没。
茶棚中,宋梧期静静看着她离开的方向,良久,才转身朝码头另一端走去。
江枕风沿着河道慢慢走着,身边人声鼎沸,小贩的吆喝声和脚夫的叫骂声交织在一起,空气中夹杂着晒谷的味道,还有湿泥的气息。
渡口边不时有落叶被风卷起,黄黄地打着旋,在青石板上滚动几步,又被人群踩散。
她提着裙摆,穿行在人群中,脚下是被磨得发白的石路,每一步都带着细微的回响。
穿过一片卖鱼干的摊子后,前方巷口停着她来的轿子。盛临霜倚着轿边,远远看见她过来,连忙迎上前,小声道:“少当家,可见着了?”
江枕风微微颔首,没有多说,径直上了轿子。盛临霜紧跟着钻进来,轿帘一垂,外头的喧闹顿时隔绝了大半。
轿子晃晃悠悠地抬起,沿着渡口旁的小路慢慢往城门方向去。
沿路晒着一堆堆刚打下的稻谷,金黄一片,阳光斜斜洒在上面,反射着微弱的光。偶有路过的行人停下来掀开盖布察看,带起一阵阵稻草混着泥土的味道。
轿子内光线昏暗,江枕风靠在软垫上,指尖轻轻摩挲着袖口,眉眼低垂,神色沉静。
盛临霜在一旁忍不住低声问:“少当家,那宋小姐,可曾露出破绽?”
江枕风轻轻摇头,声音温缓而平静:“没有。”
盛临霜咬了咬牙,低声嘀咕了一句:“看着倒不像个好相与的。”
江枕风听了,微微一笑,声音轻得几不可闻:“未必。”
轿子轻轻晃动,穿过人群时,马蹄声和小贩的叫卖声交错而来,空气中隐隐带着秋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