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他害到这种境地的,也有他雪里一份。
若雪里真想帮他报仇,就应该第一个挥刀自尽。
但这话他不能说。
所有的情绪一瞬间深埋心底,灵台柔和了神色,微微启唇,声音低哑中带着几分暧昧:“真的吗?”
说罢他轻蹭了蹭雪里的脸颊,撒娇一般说:“我是信你,可是那得等多久,雪里,我等不了那么久,你没办法把那些人一下子都杀了,但杀一两个总可以吧?”
雪里抿唇道:“你要杀谁?”
一瞬间,对这个地方的恨,对所有人的恨在灵台心中翻起滔天骇浪,但他面上并不显,只微微一笑说:“我要你剥了怜漆的皮,给我做灯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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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漆被雪里的人折断手脚,破布一样扔到他面前时,灵台正在梳头。
准确点,是雪里在帮他梳头。
他虽盲了眼睛,但好歹修行数年,日常起居倒是自己也能料理,偏偏雪里不放心,总觉得他会磕着摔着,现在就连穿衣梳头这样的小事,也不再假手他人。
灵台本来觉得厌烦,但雪里自己要当狗,他也就由着他去了,毕竟雪里现在也就这点用处了。
之前是他想不明白,总要跟雪里作对,可经了那一遭再没什么想不明白的,只要他稍微给雪里几分好脸色,雪里就会像条狗一样顺着他,他说什么就做什么,就连风家的事,雪里也承担会一力摆平,叫他放心。
灵台想到此,手中的糖人蓦地折断。
他怪只怪自己彻悟的太晚,平白受了许多屈辱。
雪里拿走他手中断掉的糖人,仔细查看有没有碎屑划伤皮肤,再小心翼翼的帮他擦掉了手上的污迹。
等两人磨蹭半天走出去时,怜漆身上流出的血已经浸湿了半块地毯。
灵台看不到,但能闻到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他问:“是怜漆吗?”
雪里抓着他的手暖着,语气格外柔和:“是,你不是要剥了他的皮做灯笼吗?人现在就在你面前。”
灵台从雪里腿上下来,“你领我过去看看,我怎么听不到他说话?”
雪里厌恶道:“吵的太厉害,便叫人卸了他的下巴。”
灵台被雪里牵着走过去,直到他感到脚下碰到一条软绵绵的胳膊,这才停下脚步蹲下身,离得近了,他才能听到从脚边传来的几分断断续续的,凄厉的呜咽。
灵台十分遗憾自己看不到。
但没关系,看不到还能听到声音。
他顿时侧头对雪里说:“你叫人把他的下巴弄好,我想听他说话。”
雪里顿时吩咐两侧的人把怜漆的下巴复位,灵台只听得“咔嚓——”一声,紧接着就传来了怜漆十分凄厉的咒骂:“你这个贱人!你敢叫人抓我过来,等我回去告诉我爷爷,必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灵台转向雪里的方向,目光澈然:“你没告诉他,请他过来是要做什么吗?”
雪里把他拉远了点,似乎是怕他被脚下那个疯子伤到。
灵台微微一笑:“正好,由我亲口告诉他。”
说罢,他对着怜漆道:“回去?你怕是回不去了,我请你来是想跟你借一件东西。”
怜漆似乎也生出几分惧意,但还是不相信自己真会被怎么样,顿时道:“什么?”
灵台扳着手指说:“相行生辰宴,你提议用小白的皮毛给相行制笔,今日,我想借你身上这二两好皮来给我制一个灯笼。”
说完灵台微微蹙着眉,伸手比划了一下:“大概这么大?”
怜漆看着灵台的神情,无法控制的牙齿开始咯咯作响,他毫不怀疑灵台是在说真的,他真的要剥了他的皮做灯笼。
怜漆像是才知道害怕了,哆嗦起来,想去拉眼前人的衣角,可手脚都软绵绵的,怜漆才想起自己的手脚都被人折断了。
但奇怪的是,那些人弄断他的手脚时,先是喂他吃了奇怪的药,并不痛,就连刚才下巴被卸掉他都没什么感觉。
可现在,他竟惊骇的感到从四肢百骸涌上来的惨烈剧痛。
药效似乎在逐渐褪去。
雪里的声音适时响起,似乎是为他解惑:“你骂他是风月场里的妓,子,所以我专门找了风月场里调教新人的药喂你吃下,这药刚吃下时全身无知无觉,就算是被人杀了也感不到丝毫痛处,可等药效发作到最厉害,你所有的感官便会被放大到平时的百倍,轻微的触碰都能叫你战栗。”
说到此,雪里微微一笑:“在这种情况下剥皮自然也会比平日疼痛千倍万倍。说一句生不如死也不为过。”
“但你不会死,我怎会就这么轻易的叫你死呢?”
怜漆惊恐的睁大眼睛,但还是不可置信:“雪里哥哥,你要杀了我吗?我们有婚约在身,你要为了他杀我吗?更何况你不敢的,我爷爷可是……”他像是疯了般突然开始挣扎扭动起来,像是想要逃出去,又像是恨极了灵台要向灵台扑过去。
雪里瞳孔骤缩一脚就重重的踹到了怜漆心口,将灵台一把捞起抱在了怀里。
灵台皱眉不悦道:“你踢他做什么?损伤了他的皮灯笼做出来就不好看了。”
雪里抿唇:“不会,我会找人把他治好,不会叫他的皮有一丁点损坏,你的灯笼一定是最好看的。”
怜漆听着这两人说话,才彻底崩溃起来,他求饶道:“雪里哥哥,雪里哥哥你不能这么对我……我们还有婚约在身,你不能这么对我!”
可任他再怎么喊叫,都没有再得到那两人的任何眼神。
雪里已经抱着灵台回到了榻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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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笼送到灵台手中时,已是三月中旬。
暮春之际,阴阳之气转变,万物复苏生长,放眼望去,大地一派春和景明之象。
而灵台,也开始抽枝发芽了。
往年三月他抽枝发芽左不过浑浑噩噩烧个几天,可这次,他竟是全身虚软无力,迷迷蒙蒙的一派发,情征兆,除此之外,他还爱上了吃酸。
并且他越发的需要水,以至于到了整日一半时间都泡在水中的地步。
他不知道今年怎的这么难熬,他趴在水池边,摸着刚送来的灯笼,神思不属的想着怜漆失踪这么久怎么也不见人寻一寻?
他轻轻拿起那个灯笼,人皮皙白,制作的时候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手摸上去竟滑凉如玉。
送过来的人更是给他说,灯的侧面精巧的雕了百景图,晚上的时候若是挂在檐下,怎一个美不胜收。
但说完才想起灵台如今眼盲的事实,顿时闭嘴了。
但灵台并没怎么生气,只是问了句怜漆死了吗?
那人说,少主吩咐了不许怜漆死,现在硬是吊着命呢。
灵台又枕着壁沿睡了一会,醒来时,隔着薄薄的笼纱,似乎又听到了雪里阴恻恻的声音:“都几日了,他成天烧成那个样子,东西也尽拣酸的吃,你来给我说你还没找到原因?”
灵台知道雪里在跟谁说话。
那是从小为雪里调理身体的一位长老,最近被雪里叫来给他看病。
虽然他说过几次他最近烧成这样是发芽的缘故,但雪里竟根本不信他的样子,只是一日日焦躁起来。
那长老听到雪里发怒,似乎很是惶恐:“少主,这……这一般花木每到三月抽枝,估计灵台公子也是这样……至于突然爱吃酸的,估计……估计口味突然变了也是有的……”
话未说完,雪里已经阴鸷道:“废物!”
说完又气息不稳,咬牙切齿压低声音道:“我问你,他是不是到坐果期了才会如此?不然他怎么会……”
后面的像是实在说不出口,顿了一下,又道:“我只见过怀孕的妇人爱吃酸的。”
那长老却惊诧道:“坐果期?可……灵台公子都没开花,花期都未过,怎会一下子到坐果期?”
这下轮到雪里惊愕了:“你说他还未开花?”
那长老又惶恐的回话了……
灵台听的很没意思。
他前段日子为了刺激雪里,就差直接说他跟相行上床了。
没想到这竟引得雪里以为他这段日子的反常是到了坐果期。
坐果期……
灵台开始不确定了。
他现在已化为人形,还会结果吗?如果会结果那是会怎么结?
会怀孕吗?
灵台默默的垂手摸向自己的腹部,不知怎的竟突然想到他的肚子里有朝一日会不会结个他跟雪里的果子?
可这个想法一冒出来,灵台就猛地打了个寒颤。
真恶心。
雪里进来时,同往日一样将他抱起擦干,然后给他穿衣,系带的时候灵台回想起那长老的话,恶劣心起,便撩起雪里发丝软软问:“你这么喜欢我,就不想跟我开花结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