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突然击掌三声。门外涌入的仆从抬着五口描金漆箱,掀开竟是满满的手抄账册。"谢某以全族信誉起誓,此事绝非谢氏所为。"他抽出一本盖着官印的交接文书,"这批货在鄞州驿站被调包过。"
楚陌的剑穗无风自动。苏璃认出那是她去年端午编的平安结,如今已被血渍浸成褐色。三人视线在潮湿的空气里交织,最终落在案几那份未成的契约上——苏璃方才画的符号旁,不知何时多了个朱砂小印,形如展翅的凤鸟。
"三日为限。"谢景起身时,玉佩缠上了苏璃腰间丝绦。他俯身去解的姿势像极行礼,唇齿间漏出的气音却冷如冰刃:"姑娘可知,先帝晚年最爱用这种凤纹笺赐死嫔妃?"
子时的更鼓荡过巷口,苏璃独自在染池边拧干一匹素纱。月光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竟显出几分陌生的婀娜。身后传来熟悉的沉水香气息,楚陌的披风无声地覆上她肩头。
"军服的事..."苏璃的指尖在冷水中泡得发白,"染坊绝不会——"
"我知道。"楚陌突然握住她手腕,粗粝的掌心贴住那道旧疤,"但谢景给的契约不能签。"他另一只手展开张边关布防图,某处山谷被朱砂圈出诡异的形状:"崔氏在那里建了座染坊,用的工匠全是谢家去年'暴毙'的熟手。"
夜风卷起染缸上的油布,露出底下沉淀的矿物渣。苏璃突然浑身发冷——那些闪烁着蓝绿色泽的结晶,分明与她在崔氏货栈见过的"劣质靛蓝"一模一样。
楚陌的剑尖在地上划出几道深痕:"三日后我会派人来取暮天虹的配方。"他顿了顿,喉结滚动如困兽,"假的也行。"
苏璃望着他消失在月色里的背影,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冲向库房。最里层的樟木箱底,那页从人贩子处得来的《织经》残卷上,凤鸟纹样的印泥正泛出诡异的磷光。
翌日清晨,谢家的马车载着契约再度到来时,苏璃正在院中晾晒一匹绛色纱罗。霞光透过织物在她脸上投下细密网格,像戴了副华美的面具。
"三分利可以,但须加上这条。"她点着新增的条款,声音清亮得近乎刻意,"若配方外泄,违约方需赔偿对方历年总利十倍。"羊皮纸角落的凤纹印在朝阳下鲜艳欲滴。
黑玉扳指在算盘上凝滞片刻。谢景忽然轻笑出声:"姑娘好手段。"他咬破拇指按向契约,血迹恰好盖住凤鸟的眼睛,"三日后我来取第一批货。"
当马车辘辘远去,苏璃转身将契约锁进铁匣。匣底静静躺着一片青铜甲鳞——昨夜楚陌临走时塞给她的——内侧刻着微不可见的"景龙二年御制"。
雨又下了起来。染坊女工们唱着古老的《葛覃》,将新染的布匹堆满库房。苏璃在蒸腾的雾气中展开那页《织经》,残卷背面的水渍渐渐显出一行小字:凤栖梧桐日,金鳞逆水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