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璃卷起衣袖,露出满是冻疮的小臂。她将一匹布浸入半凝固的染液,丝绸立刻被冰晶包裹。"崔氏不是要水渍痕迹吗?我们给它真正的冰纹。"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三十口染缸全部结冰。苏璃用铜锤轻敲缸壁,冰层碎裂的瞬间,三百匹丝绸同时呈现出独一无二的裂纹——宛如冰川融化的纹路,又似闪电划破夜空的轨迹。被冰晶侵蚀的染料在丝绸上形成层次分明的蓝白色渐变,那些可疑的菱形织纹反而成了冰裂纹的最佳衬底。
"妙啊!"韩九抚摸着冻出霜花的布面,"冰裂处色浅如初雪,未裂处深似海眼,这比寻常的天水碧更......"
"更贵。"苏璃苍白的脸上终于浮现笑意。她扯下束发的青绸带扔进染缸,"从今日起,这叫'碎玉染'。"
第三日辰时,崔氏的马车堵死了染坊大门。赵管事刚跨过门槛就僵在原地——院中晾晒的三百匹丝绸在朝阳下泛着碎冰般的光芒,每道裂纹都折射出不同的蓝色。
"这、这不是我们订的......"
"当然不是。"苏璃倚在廊柱边,指尖转着那卷被退回的契约,"贵庄要的天水碧还在染缸里。这些是工坊新研制的'碎玉染',一匹作价十五两。"
赵管事的脸涨成猪肝色。契约上确实只约定了颜色和数量,未规定具体工艺。他正要发作,门外突然传来清越的玉石相击声。
一顶玄青轿辇停在阶前,帘子掀起时,苏璃看见一双骨节分明的手。那手指甲修剪得极短,虎口有长期执笔留下的薄茧,腕骨突出处缀着粒朱砂痣。
"谢某愿以三倍市价收购这些'瑕疵布'。"轿中人声音带着金石相击的冷冽,"就当是......"一只修长的手递出鎏金名帖,"赔礼。"
苏璃接过名帖的瞬间,嗅到一缕沉水香混着铁锈的气息。烫金云纹笺上赫然印着"琅琊谢氏"的朱印,边缘还沾着未干的血迹。
"谢七公子?"赵管事突然腿软跪地,"您怎会......"
轿帘微动,露出半张轮廓分明的侧脸。苏璃只来得及看见对方眼尾一颗泪痣,像滴永远落不下的墨。"告诉崔鸿渐,"谢景的声音轻得只有她能听见,"北燕的雪狼皮,遮不住江南的菱花纹。"
待轿辇远去,苏璃展开被塞入掌心的纸条。泛黄的桑皮纸上画着幅古怪的路线图,边缘标注着草原文字。她突然想起那些藏在布匹中的菱形织纹,寒意顺着脊梁爬上来。
"春桃,去地窖取《织经》残页来。"苏璃将纸条对着阳光细看,发现墨迹中混着某种暗红色粉末,"我们得把崔氏通敌的证据,绣进最安全的布料里。"
院墙外,谢景的轿辇转过街角。他摩挲着腕间朱砂痣,那里还残留着触碰少女指尖时的温度。"有意思。"他对着虚空自语,"这小丫头竟能识破崔家的米汤密信。"
轿帘拂动间,一匹"碎玉染"布料在暗格中泛着幽光,那些冰裂纹恰好拼出北燕边境的山川走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