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璃挽起衣袖,露出手臂上未愈的鞭痕。那是初来时不熟悉工序留下的教训。她将石灰调入醋中,乳白色雾气腾起的瞬间,染工们集体后退半步。当混合液倒入靛蓝时,深蓝色液体突然分层,上层清液如暴雨前的天空,下层沉淀物却呈现出古怪的褐红色。
"上等靛蓝遇酸该呈碧色。"她举起瓷碗走向人群,沉淀物在碗底发出细碎的碰撞声,"这些杂质比靛蓝重三成不止。"
林氏的脸色变了。苏璃用麻布过滤沉淀,抖开的布面上赫然是掺了矿砂的劣质染料,其间还混着几粒闪着幽光的黑色晶体。有经验的染工倒吸凉气——这等掺假手法,至少要克扣下三成原料。
"昨夜雨漏在西南角,奴婢修补时看见账房抱着陶罐往这边来。"苏璃突然转向廊柱,"先生右袖的靛蓝渍,怕是用账册擦手时沾上的吧?"
账房先生猛地捂住袖口。人群哗然中,赵德全的毛笔啪嗒掉在砚台上。他看见少女挺直的脊背在粗布衣衫下显出锋利的线条,像一柄出鞘的剑。
林氏突然暴起,染着凤仙花的指甲直抓苏璃面门:"贱婢——"
"住手!"
一声断喝震得晾布架嗡嗡作响。身着靛蓝长袍的中年男子跨入院门,腰间玉佩刻着"谢"字。赵德全慌忙从阁楼奔下,在男子耳边低语。苏璃注意到那人扫过沉淀物时,瞳孔骤然收缩。
"林娘子好手段。"男子踢了踢陶罐碎片,"往贡品染料掺铁砂,是要谢家满门抄斩?"
林氏瘫软在地。苏璃却盯着那些黑色晶体——它们在麻布上排列出奇特的六边形,绝非普通矿砂。她趁乱藏起几粒,指尖触到晶体时,竟有种诡异的熟悉感。
暮色四合时,苏璃在井边搓洗衣衫。掺了铁砂的染料会毁了整缸布匹,林氏为何要冒险?她想起现代化学课上讲过的磁性矿物,突然将湿漉漉的晶体按在井沿铁箍上。
"嗒"的一声轻响,晶体牢牢吸附在铁器上。
阁楼的灯忽然亮了。苏璃抬头,看见赵德全正将一叠文书交给穿靛蓝长袍的男子。月光掠过纸面时,她隐约瞥见"盐铁使"三个朱砂写就的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