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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授钺上游擎国柱 衔璧西奔避君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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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序流转,倏忽已是晋泰始六年,吴建衡二年?,岁次庚寅。洛阳宫阙依旧巍峨,然金瓯?尚未一统,东南一隅,江东吴国,仍是司马氏卧榻之侧的心腹大患。而在吴国都城建业?,或是上游重镇武昌?,此刻正暗流涌动,笼罩在一片难以言说的诡谲氛围之中。吴主孙皓?,自继位以来,猜忌嗜杀,穷奢极欲,朝野上下,稍有不慎,便是雷霆之怒,斧钺之刑。

长江之滨,武昌城楼高耸,寒风掠过江面,带来彻骨的凉意。城内行辕深处,一间雅致的书房内,炭火燃得正旺,驱散了些许寒气。两位“少年”临窗而坐,膝上各置一局枰棋?。执黑子者,眉目朗秀,身着一袭只有宗室贵胄方能穿着的紫色深衣?,腰束金钩玉带,虽年仅十五,举手投足间却已有一股浑然天成的贵气与沉稳,正是吴景帝孙休?之女,如今以“豫章王”?名义示人的孙曜。

与其对弈,执白子者,则是一身素雅的月白襕衫??,面容清丽,带着几分挥之不去的忧郁。她便是蜀汉后主刘禅??之女刘珵。蜀亡之后,她命运多舛,辗转之下,竟得以匿身于江东,托庇于孙曜府中,亦作少年郎打扮。此刻,她年方十五,望着棋盘上胶着的局势,秀眉微蹙,似在思索棋路,又似在感怀身世。

“‘善弈者谋势,不善弈者谋子’??。”孙曜落下一子,声音清越,带着一丝与其年龄不符的练达,“阿珵??,你这一步,只顾眼前活棋,却失了外围大势。”

刘珵闻言,抬起头,目光落在孙曜脸上。眼前的“豫章王”,虽是女儿身,却因其父早逝、弟弟(孙???)等皆被孙皓所害的残酷现实,不得不以男子身份周旋于这吃人的宫廷与宗室之间,步步为营。这份重压,锤炼出她远超同龄人的早慧与坚韧。刘珵心中既钦佩,又怜惜,更因彼此相似的秘密与飘零的命运,生出一种深切的依恋。

“殿下教训的是。”刘珵轻叹一声,将手中棋子放回棋笥,“国事维艰,珵……实难有此闲情逸致。”她并非不知棋理,只是心中郁结,难以排遣。身在吴地,虽暂时安全,却无异于笼中之鸟,前途未卜。

孙曜看着她黯然的神色,心中也是一软。她伸出手,轻轻覆在刘珵搁在棋盘边缘的手背上,那肌肤相触的温热,让刘珵微微一颤,抬眼望向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愫。

“我知道你担心洛阳的她们。”孙曜低声道,语气温和了许多,“也忧心这江东的局面。但‘忧能伤人’??,越是艰难,越要放宽心境,蓄养精神,方能待时而动。”她的话语,既是安慰刘珵,也是在劝勉自己。身为孙休仅存的血脉,她肩上的担子,比刘珵更重。孙皓对她们这一脉的猜忌,从未消失。

正说话间,门外传来恭谨的禀报声:“殿下,大司马??、荆州牧??陆公??求见。”

孙曜与刘珵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陆抗,字幼节,乃吴国丞相陆逊??之子,当朝柱石,都督荆州诸军事,正镇守在与晋国交锋的最前线——西陵??(今湖北宜昌)。他轻易不离防区,此刻前来武昌,必有大事。

“快请!”孙曜立刻起身,整了整衣冠,恢复了“豫章王”的仪态。刘珵也连忙起身,侍立一旁。

片刻,一位身着戎装,面容刚毅,眼神沉稳的中年将领大步走了进来。虽风尘仆仆,却难掩儒将风采。正是陆抗。

“臣陆抗,参见豫章王殿下。”陆抗躬身行礼,一丝不苟。

“陆公不必多礼,请坐。”孙曜抬手示意,“幼节公远道而来,不知有何军情要事?”她虽年少,但常在父亲孙休身边旁听政事,对这位国之栋梁并不陌生,言语间颇为敬重。

陆抗落座,神色严肃:“殿下,臣此来,乃是奉陛下诏令,前来武昌,与诸将商议上游防务。只因近日,晋贼羊祜??在襄阳??动作频频,整训兵马,修缮城池,其‘欲伐吴,当先取江陵’??之意图,已是昭然若揭。江陵??若失,则荆楚动摇,国之西门洞开矣!”

孙曜闻言,心头一凛。羊祜之名,她早有耳闻,乃晋国名将,素以德政怀柔著称,却也深具谋略。其与陆抗在荆州边境对峙多年,彼此敬重,却也暗中较劲,乃是当世名将对决。

“羊祜此人,‘非徒有德,亦有智谋’??。”孙曜沉吟道,“其在襄阳,广施恩信,荆州百姓,多有归心者。此乃攻心之策,尤为可虑。不知陛下有何决断?”

陆抗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这位年少的“豫章王”见识不凡。他答道:“陛下已决意,擢臣为大司马,都督信陵??、西陵、夷道??、乐乡??、公安??诸军事,总领上游兵权,以御强敌。”

此言一出,孙曜与刘珵皆是心中一震。这相当于将长江中上游的军事指挥权,几乎全权授予了陆抗。这是极大的信任,也是极大的重担。在孙皓多疑的性格下,如此放权,实属罕见。

“陛下圣明!”孙曜立刻道,“有幼节公总揽全局,实乃国之幸事!曜虽年少,亦愿为前驱,听凭调遣。”她这番话,既是表态支持,也是一种政治姿态。

陆抗微微颔首:“殿下有此心,臣甚感欣慰。然殿下乃宗室藩屏,镇守豫章??,抚绥一方,亦是重任。上游战事,有臣与诸将戮力同心,必不负陛下所托。”他话语得体,既肯定了孙曜的态度,也点明了各自的职责。

刘珵静静地站在一旁,听着他们的对话,心中却是波澜起伏。她想起了当年蜀汉与东吴的夷陵之战??,正是陆抗之父陆逊,火烧连营七百里,大败她的祖父刘备??。如今,陆逊之子陆抗,又肩负起抵御强晋的重任。历史何其相似,只是攻守之势已然不同。看着陆抗那坚毅沉稳的身影,她心中忽然生出一丝希望,或许,吴国在这位名将的支撑下,还能抵挡住晋国的铁蹄?但随即,她又想到了那个喜怒无常、猜忌成性的孙皓,心中的希望便又黯淡了几分。“将从中御,则军无战心”??,陆抗纵有天大本事,能敌得过羊祜,却未必能敌得过君主的猜疑。

陆抗又与孙曜商议了一些军务细节,主要是关于豫章郡如何配合荆州防务,提供粮草支援等事宜。孙曜一一应下,对答之间,条理清晰,颇有章法,让陆抗暗暗称奇。

待陆抗告辞离去,书房内又恢复了宁静。孙曜走到舆图前,目光凝视着长江沿岸的军事要点,久久不语。方才在陆抗面前表现出的镇定与信心,此刻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忧虑。

“阿珵,你看,”她指着地图上的西陵、江陵一带,“此地乃国之咽喉。‘守江必守淮’??,而守长江中上游,则必守荆州。陆公此去,责任重于泰山。”

刘珵走到她身边,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那熟悉的地理形势,让她想起了诸葛丞相??当年制定的《隆中对》??,欲跨有荆、益,保其岩阻……如今,益州已失,荆州亦岌岌可危。

“陆公乃当世名将,‘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定能不负所托。”刘珵轻声安慰道,虽然她自己心中也充满了不确定。

孙曜转过身,看着刘珵忧郁而清丽的脸庞,心中一动。她伸出手,轻轻拂去刘珵鬓边的一缕乱发,动作自然而温柔。“我知道,让你留在这里,委屈你了。洛阳虽是虎狼之地,但至少,还有她们……”

刘珵感受到孙曜指尖的微凉和那份难得的温柔,脸颊微微一红,低下头去。“殿下待珵恩重如山,珵……心满意足。”她顿了顿,鼓起勇气抬起头,迎上孙曜的目光,“况且,珵在此,亦非全无用处。至少,可以陪殿下说说话,排遣忧愁。”

四目相对,空气中似乎有某种微妙的情愫在悄然滋长。她们都是被命运推到风口浪尖的少女,背负着国仇家恨和性别的秘密,在这冰冷的乱世中相互依偎,汲取着彼此的温暖。

“是啊,”孙曜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暖意,“有你在此,我确实安心不少。”她拉起刘珵的手,走到炭盆边坐下,“不说这些烦心事了。昨日得了些新制的‘寒具’??,你尝尝看。”

两人围着炭火,品尝着点心,低声交谈。窗外,江风依旧凛冽,军情依旧紧急,但在这小小的书房内,却暂时有了一片属于她们的、宁静而温暖的空间。她们谈论着诗书,谈论着过往,谈论着对未来的渺茫希望,也分享着只有彼此才能理解的恐惧与不安。这份在危局中滋生出的情谊,如同幽谷中的兰草,于无声处,散发出淡淡的芬芳。

建业城,石头宫??深处,气氛压抑得仿佛凝固了一般。自陆抗受命总督上游诸军事的消息传开后,朝中并未迎来预想中的振奋,反而因为另一件事,让本就紧张的神经绷得更紧了。

吴主孙皓的族侄,官拜镇军将军、都督夏口??诸军事的孙秀??,竟于日前,率领家眷亲兵数百人,叛逃北上,投奔晋国去了!

消息传来,如同平地惊雷,震动朝野。孙秀乃宗室重臣,手握兵权,镇守要地,他的叛逃,无异于给了风雨飘摇的吴国一记重击,也狠狠扇了孙皓一个耳光。

此刻,太极殿??内,孙皓面沉如水,坐在御座之上,眼神阴鸷地扫视着阶下战战兢兢的群臣。他年岁不过二十余,却因纵欲过度和暴戾性情,显得比实际年龄苍老憔悴,眉宇间充斥着戾气。

“孙秀!竖子!平日里巧言令色,谄媚于朕,竟包藏祸心,做出此等猪狗不如之事!”孙皓猛地一拍御案,咆哮道,“枉朕待他不薄,委以重任,他竟敢背叛国家,投奔死敌!此等国贼,人人得而诛之!”

殿下群臣噤若寒蝉,无人敢接口。谁都知道,孙秀叛逃,固然可恨,但何尝不是被孙皓的猜忌和暴政逼反的?近年来,孙皓诛杀宗室、滥杀大臣,早已弄得人人自危。孙秀恐怕是预感到自己将步那些人的后尘,才不得不铤而走险。

“陛下息怒。”丞相万彧??硬着头皮出班奏道,“孙秀叛国,罪不容赦。当务之急,是速遣良将接管夏口防务,稳定军心,并严防晋人趁机作乱。至于孙秀留在国内的余党,亦当彻查,以儆效尤。”万彧此言,虽是老成持重之论,却也暗藏杀机,不知又要有多少人会被牵连进去。

“查!给朕狠狠地查!”孙皓咬牙切齿,“凡是与孙秀有所牵连者,一律拿下!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此令一出,殿内更是人人自危,空气中弥漫着恐惧的气息。

这股恐怖的氛围,很快也传到了洛阳。

司马炎??的皇宫,显阳殿??内,却是另一番景象。晋武帝司马炎高坐御座,面带笑容,听着下方官员禀报孙秀率众来降的消息。

“好!好啊!”司马炎抚掌笑道,“孙秀此来,正应了‘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之言!孙皓残暴不仁,众叛亲离,其国之亡,指日可待矣!”

侍立在侧的中书监荀勖??、侍中贾充??等人也纷纷附和,称颂陛下圣德,天下一统在望。

殿角处,侍立着三个特殊的“少年郎”——十五岁的司马晟、刘祎和曹襄。她们刚从巡视水灾的任务中返回洛阳不久,身上还带着几分风尘之色,此刻正奉命在此旁听朝议。

司马晟一身合体的绛紫色朝服??,显得英气勃发。听到孙秀叛吴降晋的消息,她明亮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兴奋。在她看来,这无疑是晋国即将吞并吴国的一大吉兆。父皇的大业,似乎又向前迈进了一大步。她不由得挺直了腰杆,心中充满了身为大晋“皇子”的骄傲。

刘祎穿着一身天青色的儒衫??,静静地站在那里。她的心情却颇为复杂。孙秀叛逃,固然削弱了吴国,加速了晋国统一的步伐。但她身为亡国之后,对于“叛逃”二字,总有着异样的敏感。她想起了当年蜀汉灭亡时,那些或战死、或投降、或流亡的故国臣僚,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酸楚。降将,纵然能得一时富贵,但那背井离乡、寄人篱下的滋味,恐怕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旁的曹襄。

曹襄依旧是那副清冷疏离的样子,一身素白直裾??,仿佛对眼前的一切都漠不关心。但她低垂的眼帘下,目光却锐利地扫过殿上那些兴奋或谄媚的臣子,扫过御座上志得意满的司马炎,最后落在了未来得及看见,但可以想象的,那位刚刚抵达洛阳的降将孙秀身上。她心中冷笑,这朝堂之上,哪里有什么真正的忠诚与信义?不过是利来利往,此消彼长罢了。“‘君以此兴,必以此亡’??”,司马氏靠着篡夺曹魏的基业而兴,焉知将来不会重蹈覆辙?她对这位吴国降将并无好感,亦无恶感,只是觉得,这世间的权力更迭,总是如此残酷而讽刺。

“陛下,”羊祜出班奏道,“孙秀既降,当予以优待,以示我大晋怀柔之德,亦可瓦解吴人抵抗之心。臣以为,可封其为骠骑将军??,仪同三司??,赐爵会稽公??,以彰其功。”羊祜的建议,既是安抚孙秀,也是一种政治姿态,意在招降更多吴国官员。

“准奏!”司马炎心情大好,当即应允,“命有司择吉日,朕要亲自接见孙秀,以示恩宠。”

数日后,司马炎果然在显阳殿偏殿,单独召见了孙秀。为了显示对年轻一代的培养,也或许是为了让她们见证这一“历史时刻”,司马炎特意让司马晟、刘祎、曹襄三人侍立在旁。

孙秀被内侍引入殿中。他看起来四十岁上下年纪,身材中等,面色因连日奔波而略显憔悴,但眼神中却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未来的期盼。他穿着一身崭新的晋国朝服,恭恭敬敬地跪拜在地。

“罪臣孙秀,叩见陛下!陛下圣德如天,光照四海,罪臣久慕天朝,今幸得归附,实乃三生之幸!”孙秀的声音带着激动。

“爱卿快快请起。”司马炎亲自走下御座,虚扶一把,笑容可掬,“卿能弃暗投明,实乃明智之举。朕闻卿在吴国,屡建功勋,却遭孙皓猜忌,险遭不测,朕甚为惋惜。今既来归,便是我大晋之臣,朕必不亏待于你。”

一番君臣问答,无非是司马炎展现宽宏大度,孙秀表达感激涕零。司马晟在一旁看着,心中对父皇的帝王心术又多了几分认识。刘祎则注意到孙秀虽然言辞恭敬,但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或许是故国难离的伤感,或许是对前途未卜的忧虑。曹襄则冷眼旁观,觉得这场君臣相得的戏码,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召见完毕,孙秀千恩万谢地退下。殿内只剩下司马炎和三个“少年”。

司马炎坐回御座,脸上的笑容敛去几分,问道:“今日之事,尔等有何看法?”

司马晟上前一步,朗声道:“回父皇,孙秀来降,乃天佑我大晋,吴国覆亡在即!儿臣以为,当趁此良机,加速伐吴之准备!”她的语气中充满了年轻人的锐气。

刘祎则稍稍思忖,行礼道:“陛下,孙秀虽降,然其心未必尽诚。‘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陛下既已接纳,自当予以信任。然亦需‘知人善任’??,观其后续言行,方可委以实权。且吴国尚有陆抗等忠臣良将,不可轻敌。”她的考虑更为周全。

曹襄只是微微躬身:“臣……附议刘公子之见。”她依旧言语简洁,不愿过多暴露自己的想法。

司马炎听了她们的话,不置可否,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们一眼。“尔等所言,各有道理。国事复杂,非一言可定。还需多看,多学,多思。”他顿了顿,目光在三人脸上逡巡,“此次巡视水灾,尔等做得尚可。可见‘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今后,当有更多机会让尔等历练。”

三人躬身领命。退出偏殿时,已是薄暮时分。夕阳的余晖透过高大的窗棂,在冰冷的玉阶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孙秀此人,看着倒也精明,不知日后能否为大晋所用。”司马晟边走边说,似乎还在回味白日的情景。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刘祎轻声道,“归降之人,总要格外小心行事,才能立足。”她的话语中,带着一丝同情,也带着一丝自伤。

曹襄走在最后,看着前面两人的背影。司马晟英姿飒爽,刘祎温婉多思。经历了水灾巡视的患难与共,她们三人之间的关系,早已超越了普通的同僚。那种相互的吸引、依赖和只有彼此能懂的默契,在日常的点滴中悄然加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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