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那道清冷的嗓音冷冷响起,带着少女独有的清冽。出口的话,却似往静谧湖面抛下小石漾开的圈圈涟漪。
字字他都听得明白,可连着一块儿怎就听不懂了?
意图从她眼中瞧出旁的,却独独只有那叫人瞧不懂的思绪。
“此话何意?”
是以,他试探着开口,
权作是他未听懂,她不厌其烦,复又将话解释了遍:“我的意思是,如今你出了杂役房,亦不会再像之前那样遭人欺负了,从今往后你我无拖无欠。”
“算是两清,各不相干。”
少女语调依是平淡,可不知因何,入耳还是带了几分尖锐。
意思是,要与他划清界限?
到底,话出口倒像她在欺负人。
话都是她在说,这宫监垂着眼皮,鸦睫掩去眸中神色瞧不出喜怒,是以,寻桃便认为他还是没听懂,复又继续解释:“从前是说弥补你,如今你日子比先前好了,便就此散伙呗。”
说散伙亦不对,他们亦算不得搭伙。
话了,不知哪句话惹得着宫监不悦了。
“哦,晓得了。”他抛下句话继而调身而去,甚都未瞧她一眼,再回神人影都寻不着了。
寻桃:“?”
真真是好大一只白眼狼啊!
他应得倒是干脆,脑袋一扭就这样就走了?
甚都没?!
都没甚要和她说的?
一口气闷在胸口处不上不下,顷刻间,寻桃都要气裂了。
恰逢翠丫端着檀木盘越过门槛来,一步三回头的,行至她跟前才好奇开口:
“桃姐姐,方才我见到小颜公公他往外……”
说起就来气。
是以,不等翠丫将话说完,寻桃就一口将其打断,连声调都拔高了几分,“别再我面前提这个人!就是公公两个字也不行!”
而后几日,长康宫些几个宫婢商议着仲秋前捣些月饼。
就在小厨房,顺带做些瓜果甜点,届时可以边赏月边吃。
提及时,大家都点头称好。怎料后头是因做甚馅料而起了纷争,喜爱豆沙馅的和爱吃五仁馅的宫人吵了起来。
尖锐的吵声很是刺耳,寻桃听得心烦,便忙忙拉着音满出了伙房。
昨日,小院中的枯树挂了花灯。
张灯结彩的,也多些微过节的味道。
过不久,就要到探亲的日子了。
于皇城西南门那头,是一年到头难得能与亲人见面,说上话的日子。一般宫人亦只能隔着铁栏门说几巨话,多不过两刻钟。
虽隔着铁门,却是置身深宫高墙里的人不多的希冀期盼。
不少宫人盼的亦不过这两日。
音满亦是。
打七月来就念叨着,念到立秋,再由乞巧念到如今。
每是如此,寻桃便总不住的叹气。
那她们的盼头,又是甚呢?
良久,她才将飘远的思绪收回。
方抬脚跨过门槛,骤时一不明物什忽朝她飞扑而来。
咻的一下扑倒至脚下,不等她反应,便以那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火速攀上她的腿脚。还未瞧清是甚坠在她脚边,这“物什”就先一步扯着嗓子叫了起来:“姑娘!颜玉书快死了!您再不去看看他就真死了!”
音满:“?”
寻桃:“?”
*
好端端的人,怎说要死就死了。
寻桃是怎都不信的。
那唤作满喜的宫监甚都没说明白,甚至,那出口的话都是一块一块的,前言不搭后语。光听他鬼吼鬼叫就叫她心浮气躁。
是以,她到尾是只字未语,继而抽回腿脚去。
可到底是有些微不安。
纷纷扰扰,萦绕心头挥之不去,终了她还是往北山院那去了趟。
这个时辰大院仍是嘈杂,她目的明确,便径直往那宫监居住的小院去。步入院落之时,那着灰衫的宫监杵在门口,哪里有先前那着急夸张的模样。
一见她来,便挺直了身板冲她高喊:“姑娘你来了?!”
二人一同进屋。
与颜玉书同住的宫监正巧当值,此刻房中只独他一人,见那宫监卧在床榻上,脸色发青嘴唇泛白,在她进屋那瞬,满喜便匆匆小跑上前搀扶着他坐起。
“你怎了?”她单刀直入,毫不废话。
“唉!姑娘你有所不知。”
那宫监未开口,这满喜倒先像模像样地掩面叹了口气。
寻桃:……?
“颜玉书他这是积怨成疾,他……”话方起了头,他眉头忽的一跳,又转了口风,“哦,我的意思是,他思念成疾,不是……”
寻桃不想听他废话,揪住宫监的衣领将其往边上一拨,便兀自在床铺边坐下了。听他啰嗦,倒不如直接问颜玉书来得快。
“你怎了?”
“我……”
罢了,她不想听他们废话。
“不用说了,我寻御医来了。”
话音方落,一着黛色官袍脑戴乌纱帽的女子便挎着药箱入屋来,女子明眸善睐,举手投足间尽是温雅。朝其颔首示意后,寻桃才温声解释道:“这位是我年幼时相好的密友,如今在太医院当差,可谓医术了得,你把手伸出来,给她把把脉!”
顷刻间,气氛都凝固了。
颜玉书懵然,与满喜隔人相望。满喜忙上前一步来,打呵呵道:“没事儿!不用劳烦御医大人的!医术了得给我等奴才瞧病真真是浪费呀!”
然,寻桃直接略过他去,转而朝病榻上的人道:“把手伸出来!”
“我歇歇就好……”
谁料她话出口,这宫监反倒往后挪去稍稍,用被褥把身子捂得更紧了。
“无事,桃桃的朋友亦是我的朋友。”春锦搁下药箱行至床榻前,细细端详一番,复又笑道,“讳疾忌医可不行呀,莫紧张。”
“春锦都宽慰你了!快把手伸出来!”
寻桃那有限的耐心已然随之消磨殆尽了。终了,她失了耐心,一脚踩上床铺探身而上一把将他胳膊从被褥里抽了出来,而后押着扯到春锦跟前。
春锦才得以探手为其把脉,而后,她沉默了。
接连气氛都随之凝滞。
这病号神色凝重,那灰衫宫监正往外挪动步子,旁侧的少女则一脸焦躁,春锦默了半瞬,目光回至眼前人身上,继而幽幽开口:“嗯……小太监,你身子康健,可不像有病哦。”
颜玉书:“……”
那一瞬,少女面色肉眼可见的拉了下去,她皱着眉,甚未给他辩驳的机会,火速抄起床铺上的竹枕朝他脑袋砸去,“死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