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儿看向彩金,彩金轻点下颌。
而后打开了木盒。
木盒里是一个抹额,图样是松鹤延年,碧绿的松树和白身红顶的丹顶鹤都格外精致,看得出来花了不少心思。
“哎哟,彩金的手艺一向是好的,老太太见了一定高兴。”胡妈妈只略看了几眼,便不住的夸赞起来。
燕儿暗自点评,表演有些浮夸。
彩金也不敢摆这么大的谱,连忙说只是用了些心思,倒不比外面绣坊的技艺高超。
“若真跟妈妈说的,等得老太太的喜欢,我也就知足了。”
燕儿也是第一次见这抹额,旁的不说,燕儿肯定是没这个手段绣出来的,周氏也从未绣过这样精细的活儿。
便是有这样的手艺,去绣衣服绣鞋面绣帕子倒都有更好价钱,一个不常用的抹额,确实是废了心思废了功夫才能做的尽善尽美。
胡妈妈这会没有多说,让彩金和燕儿跟着她便是,只特别叮嘱了燕儿,若是老太太问询什么,不要做那犹犹豫豫的样子,有什么说什么便是。
延年堂是极气派的,又跟以往认为的老太太居所不太一样。进门便看见屋内正堂一副楹联:乐山乐水得静趣,一丘一壑说风-流。
老太太端坐在太师椅上,满头黑发一丝不苟的梳起,她虽然养尊处优、保养得宜,但毕竟是有了岁月的痕迹,眼袋突出,木偶纹醒目,一眼看上去就是不太爱笑且身体不好的样子。
三人依次进入,胡妈妈直接站到了老太太身边,耳语了几句。
彩金则跟燕儿一起行礼,燕儿捧着打开的木盒,低着头,落后半步,站在彩金身后。
老太太只看了彩金一眼,而后便微微侧头看向了胡妈妈。
“燕儿,上前来,好好给老太太看看这抹额。”
燕儿便端着盒子,头也不抬,就看着脚下往前走了,一直到距离老太太三步远的地方才停住,抬头看了胡妈妈一眼。
胡妈妈嘴唇动了动:再往前。
于是燕儿又往前了一步,再抬头。
胡妈妈:往前。
再往前一步,燕儿也不敢走了,虽然她身量不高,但她毕竟是站着,老太太坐着,这种姿势天然就不方便看清盒子里面的东西,她总不能送到老太太面上去。
燕儿急中生智,半蹲着将木盒伸向老太太。
老太太瞄了一眼,微不可察的点点头:“我知道允洄的孝心了。胡妈妈收下吧。”
燕儿笑着把木盒交给了胡妈妈,正要退回彩金身侧的时候,老太太又发话了。
“小丫鬟,你几岁了啊?”
“燕儿八岁了。”燕儿觉得自己站的有些近,但胡妈妈也没给眼色让她退后,她便有些僵硬的就站在距离老太太不过一步之遥的地方。
她能感觉到老太太在打量她,她背后微微发凉,脑子里开始想自己今天装扮有没有问题,除了衣服颜色丑了些,应该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吧。
“这么小的年纪进府来,你想家吗?”老太太声音正如所有年迈妇人的一样,沙哑却温柔。
燕儿怎么能不想家呢,但此情此景下又怎么敢说想。
她挤出一个笑容:“燕儿不想家,在府里吃得饱穿的暖,已经是顶好的日子了。”
居于上座的老妇人轻轻颔首,认可了她的说法。在她看来,她这样的出身能在徐府为奴,已经是看在她父亲是个忠仆的份上了。
所以,小丫鬟懂得感恩,是不错的品质,倒也可以。
胡妈妈见老太太一时没有言语,便知晓她不耐烦了,她下巴微微扬起,比之前在茶室的时候显得更有底气些。
“好了,六少爷的孝心老太太已经看见了,你们回去好好做事去吧。”就这么让彩金和燕儿退去了。
一-大一小两个丫鬟离开后,胡妈妈的声音柔和无比的问:“老太太这下看见了。这丫鬟是二老爷定的,我看这人才样貌倒是可以慢慢调-教。”
“哎,仆人救主本就应当。是我缙儿善良,才许了这丫头一个好去处,只希望不委屈了我的孙儿。”
老太太徐氏想起老太爷对二老爷多年来的不假辞色,更是有点怨恨。
“太太实在不必担心,假使六少爷不喜欢,谁也不能逼着行事是吧。”
“多盯着些,出身已经是如此卑贱了,可不能养成好逸恶劳的坏性子。”
她心里依旧是有些愤愤不平,这么好的孩子,徐宴时这老不死的就是不喜欢,说缙儿为人轻浮、不堪大用,不就是偏爱贱-人生的贱种吗。
想到这些不高兴的事情,她眉眼之间露出阴郁之色,哼了一声,让胡妈妈扶着她,回内室去了。
外间鸟儿鸣叫起来,老太太也觉得吵闹,但只要想到老太爷和那些姨娘一样不堪其扰,她心气就顺了。
就是要吵的她们不得安宁,谁也别想过安生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