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挣扎,颌骨却被钳制得生疼,再对上一双无情无感冷睨的眼……
须臾间,紫衣人已松开了手。
一开口,声音尖厉刺耳:“敢问小郎君,三十日前、五月初一,可是往当铺去了一趟?”
阿九下意识瞥了典当行几人一眼,“是。”
“当了什么?”
“一枚……玉佩。”阿九有些不情愿,但面对面前咄咄逼人又善恶不知的人,也不得不回答。
紫衣人穷追不舍,“是什么模样?”
阿九扭开头,一点也不想说话。
紫衣人却未如他想象般恼怒发作,反而不紧不慢、有板有眼地从袖中取出一只帕包,解开来。但见芙蓉色、祥云纹、雕花琢玉——阿九顿时心跳如鼓——不是自己刚当掉不久的玉佩又是什么?
将阿九的面色收入眼底,紫衣人了然于胸,已不必再多问一句。
阿九垂下眼,不敢看不远处愕然张口、面色数变的涧生。
“那么问题来了,小郎君从何而得此玉?”紫衣人捧着玉佩,唇角弧度微扬,面上仍是不阴不晴,“小郎君可想清楚再答,这样的玉饰,不是这偏远南蛮一介乡野村夫该怀有的罢。”意思有所指。
周围传来窃窃私语。
阿九顿了顿,“是从我养父母处得来的。”
紫衣人眉头一挑:“养父母?”
“嗯,”阿九已经稍稍平静下来,只平平淡淡道,“我听到过他们私下说话,说我是捡来的,说这玉佩与我有关。还说这玉佩值钱非常,怕有来头……”
“捡来的……”紫衣人眸色一暗,似是嗤笑了一声,一转脸,“他二人何在?”
“他们……已经过世几年了。”阿九摇摇头,声音有些干涩。
“如何过世了?”
“他们想要出手玉佩换钱财,要先将我卖掉,结果分赃未拢……”阿九言简意赅,“出了意外,我方侥幸带着玉佩脱逃。”
紫衣人不由双眼眯起,目光里多了几分审视,这才问起:“小郎君年岁几何?”
“按他们说的生辰年,今年十七岁。”
闻言,紫衣人点点头,突而退后两步,拱手下拜。
出声高亢尖锐、百转幽回:“九殿下!”
“奴婢参见九皇子殿下,殿下长乐无极——”
他一拜,身后的新安县官吏民众也跟着拜了一地。
“皇子?竟是皇子!”“我们新安县竟有一位龙子皇孙?!”一石激起千层浪,当下店铺内外一片哗然,消息一层层传出大街小巷。
“皇子……”阿九喃喃自语,一时愣怔。原本因猜到来人缘由——那玉佩关乎的自己身世,本以为顶天便是世家大户——而平定的心境,又再次山摇海啸。
紫衣人率先起了身,掸了掸衣摆的灰尘,转身向众人展示着掌中玉佩:“这玉料乃是上好的东海暖玉,每年出产极少,皆作贡品上奉天家。正中雕琢的宝相花,更是宗室才能使用的宫样!”
“宫中每有降生之喜,陛下皆会赐下玉佩金锁,专为皇子皇女贴身压惊之用,说起来,九殿下这一枚,奴婢当年还曾瞧过一回呢……”
“殿下本是金枝玉叶,这些年受苦了。”他面上不见半分方才盘问时的阴沉不善,转而带上恰好喜上眉梢的笑意,上前两步搀扶住正茫然不知所措的阿九,“这屋宇简陋,哪是殿下能住之处,还不赶紧叫奴婢服侍您回驿馆暂居,那儿早收拾好了。”
阿九这才回神过来,立刻去寻屋子里最熟悉的身影。
见角落里面色涨红、满头大汗的涧生,一时焦急地往自己这边看,一时狠狠瞪向紫衣人一行,眼中染上一片躁色——若非被里正等人七手八脚地揽住,一副随时要暴起的模样,露出的手臂上也青筋乱跳——忙以眼神朝他示意安抚,又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我不……”熏得人头晕脑胀的衣香扑面,混着厨间传来的缕缕焦糊味,阿九刚要拒绝离开铺子的“提议”,却发觉已被身旁的紫衣内侍牢牢钳制住。
这紫衣内侍似有练家巧劲在身,阿九虽天天肩挑手提,在他跟前却也人小力薄,竟是挣脱不得。
“殿下,请罢。”紫衣内侍语气里是不容反抗的笃定。
扬了扬脸,六名同样面皮白净、着相似服饰,只是袍色青褐的年轻内侍,也从他身后走上前来,将阿九团团围住。
“请殿下上车驾。”紫衣内侍于是“搀”着阿九,由一行人裹在当中,神气十足地往外头走,两列卫士也紧随其后而行。
阿九扭过头,越过里外三层的人影,看向情绪逐渐平复下来、只目光追随他而动的涧生。
只是裹挟在重重人群里渐走渐远,还是无奈地转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