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德寺中坐着掌管游走在世田谷周边不良少年们的老大,武藤泰宏。比起一般的不良根据地,这个据点显得很是特殊。豪德寺是招财猫的发祥地,旅人穿梭,光看表面显得较为朝气蓬勃。背阴之处却聚集了一众衣着并不算真正叛逆,但看得出确实有几分练家子的少年们在抽烟喝酒。喧哗声显得他们和来访求财的游客大相径庭。武藤泰宏身着黑衣坐在最中间的高台上,身影落寞却又带着种冷然的气息。
听完飒也的话,武藤没什么神情变换的眼中闪出寒光。简短干练地试图复盘时间线。
“午饭那会儿就送来了。但我跟Smiley是吃完饭才拿到的。我们没办法判断是真是假,是不是恶作剧……”
“备注写了‘六本木的天使’还画了爱心?”武藤泰宏再次询问道。
“是。”
“没错,是灰谷家的……”武藤泰宏用自己才能听道的声音喃喃着,飒也则很是不解:“Mucho,你说什么?”
“什么也没有,解释起来很麻烦。但我可以保证这个情报不是假的。虽然匿名,但送给你们这封信的人我应该认识。”
“真,真的吗?那就是说……真的有人要在目黑交易麻药,还是黑龙,涩谷那边的人。”飒也的拳头捏得嘎吱作响。“怎么办?要联系鹤问问有没有听说过什么吗?”
“既然如此,还是快些联络她问个清楚比较好。不过我没存过她的电话,你呢?”
“我来。”飒也爽朗接下联络的活计,打给椎名的电话拨出后却是长久的忙音。“……不知道为什么,她完全没接。”
武藤泰宏闻言猛地站起身来,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染着可见的焦急:“糟了,或许出事了。”
“出事了?怎么……”
“我的师父……她可比我们想象中更喜欢多管闲事。我现在就联系赤西开车来带我们过去和Smiley会和。他会帮忙派一些警察来彻查这几个据点的。”武藤泰宏活动着自己的手腕和肩颈,飒也察觉他周身顿时燃起一股杀意便知道对方没打算骗自己。
“走吧,Mucho。目黑双恶自当会陪你一同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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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青宗自打加入了黑龙后有个相当深切的执念。
他自觉应该向真一郎和前辈们用实力报恩,而所谓的实力,就是将黑龙再度发展到曾经的盛景——曾经前辈们一起掌控东京都,制霸全国。
他以前很弱,弱到受人欺凌,弱到保护不了任何人。弱到他觉得自己本不该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只不过自己是沾了姐姐的光而已。
午夜梦回梦见那场火灾时,乾青宗总是喘着粗气惊醒。心底那庞大的窟窿日复一日在提醒着自己:“你不过是你姐姐命运的附属品。”
他一直没忘赤音的容颜。赤音的眼,眉,声音。姐姐大胆,温暖,性情直接还时常带着温和的笑意。她讲话有趣,偶尔还会说点冷笑话。而自己喜静,沉默寡言总是躲在角落。除去外貌他们甚至不像亲姐弟。以至于自己认为最好的朋友某种意义上也是倾慕着姐姐的一员罢了。
为什么自己要长得像姐姐?
为什么自己要被可可误认为赤音?
脸上的烧伤是他一辈子都要背负的镣铐。乾青宗起初很讨厌看镜子,因为一旦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姐姐的耳语和自己的罪孽好像就会数不清地钻出来缠着他。缠着他从早到晚,自责不已。
总有闲的没事的家伙喜欢欺负他,笑话他是“钟楼怪人”,是“会带来厄运的人”。这些都好,他都能忍受,他都可以装作毫不在意。
但他忍受不了父母双亲望向他时悲戚的眼神。
乾青宗知道,只要自己活着一天,自己只是存在着就会提醒他的父母,姐姐当年大面积烧伤后在病床上痛苦喘息直至心跳停止的惨状。只要自己活着一天,他那曾将姐姐当做挚爱的友人,就会看着与姐姐相似脸的自己沉迷并回忆那些再也回不去的往昔。
继而伤愈后他开始日日逃家,像无头苍蝇般四处乱转。恨不得找到一个最不打扰人又合适的葬身之地。
那时的他觉得怎样都好,被打死也好,被溺死也好,被殴打反而成为了一种他活着的证明。疼痛是他最好的药,仿佛能医治他心底那深深的空虚。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了佐野真一郎。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真一郎君是他的英雄,骑着帅气的摩托带着希望闪亮出现在他的生活里。那个人带着三个同伴飞速解决了转学后将他作为玩弄对象的不良们,笑眯眯伸出手来对自己说:“还能站起来吗?少年?”
他们一行人据说是打算去郊外的弯道上比赛飙车,真一郎相当执着的将初识的乾青宗直接“顺路”捎在了身后。那是乾青宗第一次了解暴走族,也是他第一次坐上摩托。整个世界变得崭新、夺目,甚至重新使肾上腺激素爆发着最佳的刺激感。
乾青宗在那一刻变得痴迷危险,因为危险让他感觉自己还活着。
他本来没打算将自己求死的想法倾诉给真一郎,真一郎却敏锐地发觉了什么:“为什么不反抗呢?一点都不反抗,就像你心已经死了一样。”
“怎么样才像心死了一样?”
东京郊外河堤旁,乾青宗呆滞着望向对方,真一郎的黑发被风吹得飞扬起来:“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才好啦,但我曾经见过我有个弟弟露出这样的神情。觉得这世界都抛弃了他、都厌恶着他——那家伙现在住在横滨,或许未来会来涩谷也说不定。至于你呢?你想好该怎么反抗了吗?”
“我……想好了。”
“诶?只是因为跟我飙了一次车就想好怎么反抗了吗?!”佐野真一郎看得出对这个回答非常意料之外。“我跟那家伙磨合了好久太才叫我大哥,你只是因为跟我散散心就想好了吗?”
“我想要,加入黑龙。”
从那时起乾青宗有了全新的目标。这个目标哪怕被再多人不解他都无所谓,他将自己要加入暴走族的消息告知了九井一,九井一起初仍痴迷于“学习生财之道”。他便一个人前去真一郎的摩托店蹲点许久。
他从摩托最基础的零件开始摸起,跑腿拖地样样争着干。佐野真一郎被他缠得没法子叫来了比他年龄小点却据说“很会做思想工作”的女孩,没想到女孩是当初在火灾现场出现的“椎名”。
她最终陪着自己一同前往前厅,乾青宗当时觉得自己距离加入黑龙只有一步之遥。可很快他发现,他的身手依然没比想象中灵活多少。
乾青宗被托付给了曾经黑龙初代的特攻队长之一的今牛若狭。“白豹”对他的特训从跑步开始,日复一日骑着摩托监督着他来锻炼。乾青宗发现自己在“暴走族”的热血影响下反而越来越自律,他不仅强健了身体,甚至还学会了一个人架势并修理机车。同时,可可并没有像他认为的那样只专注在“赚钱”这一点上。相应的在发现他的变化后,可可也选择再次来到他身边,跟他一起研究怎么能让摩托跑得更快些。
但乾青宗唯有个问题始终想不明白,那就是对别人出拳的意义为何。他在某个做修车学徒的空闲询问今牛若狭当年战斗时究竟在想些什么,得到的答案却是……
“什么都没想。”
“什么都,没想?”乾青宗难以置信似的重复一遍,今牛若狭却靠着墙叼着烟卷面色如常。
“什么都没想,什么都不在意,出拳就好了。把精神全部集中在出拳的那一刻。你这小子呢……是半路出身。所以最重要的是心狠一点。”
心狠一点。
乾青宗确定自己将在八代目继任仪式上彻底成为“黑龙”的一员时,他依旧在不时回味起这句话。八代首领的名字叫“黑川伊佐那”,对方的力量与计谋是乾青宗无法超越的存在。他亲眼目睹八代是连面对女人都能下狠手的少年,似乎这样的人才是自己应该“学习的对象”。他与可可被逐渐从小弟扶持为左右手。可他怎么都觉得,黑川似乎更看重可可一些。
头脑不强的人在手段上就该更强硬些,这是乾青宗给自己规定的信条。当他努力去尝试着跟上黑川伊佐那的步伐、当他将黑川当做能复兴黑龙的老大时,那个人忽然消失了。
——九代目斑目狮音接任其位。
斑目并不是什么优秀的领头人,他带着指虎只会欺负看起来就比他弱小的存在。乾青宗在心底隐隐约约是知道的。狮音这样的家伙,永远无法达到真一郎或是黑川这两人的高度。可这又有什么坏处呢?乾青宗始终忠于那理想中的黑龙,也忠于拯救自己的英雄。
他换上了传统暴走族只为伤人更狠的高跟鞋,首当其冲换上了印有“黑龙九代”字样的特攻服。即便老大不是什么能人也无所谓,只要他再多做一点,多扩充些领土,多忙碌一些……黑龙一定会重回巅峰吧!一定会重回巅峰!
到那时,他乾青宗就可以骄傲地向黑龙初代的前辈们宣布——自己受了前辈们的恩情,自己也用黑龙“再度的荣光之姿”偿还。到那时他就打心底里能为自己骄傲,至少他这一生还做成了一件事。让名为“黑龙”的暴走族再次回归东京二十三区的舞台。
哪怕、哪怕他身陷险境,也在所不辞。
“青宗。”斑目狮音在那天清晨接完一个电话后就把他叫了过去。“我有个事要交代给你处理。”
“请说,什么事是我能帮上忙的?”
“我们黑龙自八代走后,财政紧缺,为了招到更多人手买更到更多物资偶尔做做‘中间人’也无妨。这点你应该是早就清楚了的。毕竟你那朋友可可,也没少插手道上那些成年人的生意。不过你今天有个任务,就是去目黑接一批货送去川崎。这批货只有交到可可最近待着的地下拳场那里接好头,人家才会把该给的钱给我们。你懂了吗?”
“我想问一下……到底是什么货需要我们经手呢。”青宗从话里听出了言外之音。危险就像是刺激他感官的瘾,围绕在这他身边时他就能嗅到气息。而斑目狮音却在此刻笑了起来。那笑容里藏着古怪的情愫,显得他的表情乖张又带着点得意。
“你不需要多管。你只要知道守好你该守的东西才能守护黑龙的未来,不是吗?为了以防万一……”
斑目狮音吐出舌尖舔舔干燥的嘴角,乾青宗在顷刻间有些恍惚,对方这动作很像可可。九井一自幼时起就习惯动不动就舔舐唇边,为此他还教育过对方“不要乱舔会吃到细菌”。家姐赤音只是跟在他们身旁,见两人拌嘴也不拉架,只是自顾自乐得前仰后合。
可惜,旧日一去不复返。
“这把枪交给你防身。谁敢偷东西的话——你只需负责开枪就成。”
在乾青宗出神的时间,那黑漆漆的枪管就被斑目狮音不知从哪里掏出来放入了他的掌心。枪管漆黑冰冷,掂在手中颇有重量。乾青宗本该陷入沉默,拒绝的本能被他赖以为生守护黑龙的“理想”压制。鬼使神差般他听到自己开口说道。
“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