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辰接到电话第一时间打了急救，只来得及跟老师扔下一句“我奶奶出事了”就飞身出教室，等他跑上楼刚好看到急救人员到了家门口。

等到檀辰办完住院手续，才想起来给张望发了个短信，让他放学把檀春的换洗衣物和一些日用品带来，顺便带点吃的喝的。

张望打了几个电话没人接，心下大乱，但还是听檀辰的话把需要的东西都收拾齐全，一路跑进病房，就看到垂头坐在床铺边的檀辰和躺在病床上戴着氧气面罩的檀春。

“奶奶！你怎么样了！”张望赶到床边，看着檀春一下子红了眼眶。

檀春感觉自己全身都痛着，但意识还清醒，对张望笑了笑，摇头做了个口型，说没事。

檀辰接过张望手里的东西，说道：“刚拍了片子，明天出结果，估计是骨折了……医生说七十岁可能要保守治疗，但是奶奶应该骨质还行，可能要做个手术。”

张望点点头，环顾了下病房，另两个床位也都是年纪相当的老人，不断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有床位就不错了，说今天急诊算是人少，” 檀辰饿过了饭点，加上精神紧绷，看着张望带来的包子有点倒胃口，把张望拉到门口，小声道，“就算能做手术至少也要住两周院，我打算在旁边搞个床铺，然后请两周假，你负责在家做饭，晚上送一次。”

张望：“哥，我也可以请假，我们可以轮流来。”

檀辰眉头皱得更紧，思索了一会，果断拒绝，“没必要，两个人隔天上学不如我一个人请完整的假，你做饭送饭一天至少也要花两三个小时……也就两周，不耽误什么。”

张望还想说什么，被檀辰直接打断：“就这么定了，你初三我高二，看重要程度也是你更重要一点，没的讨论。”

说完檀辰转头又进了病房，张望只得跟上。

檀辰把张望带来的东西整理好，叮嘱张望看顾好，自己得先回家收拾生活用品，还得去找找看有没有人出租床铺。

张望最终执拗不过檀辰，被赶回家休息，好在第二天周末，一早又带着早点赶回医院。

检查结果出来了，确实并非外力或者不小心摔倒，而是骨髓瘤引发的骨质疏松及溶骨性破坏，不仅有腿部的骨折，甚至还有肋骨的多处损伤。

医生见檀辰一个高中生，觉得说了他也听不懂，大致讲了下情况，劝他还是找家里大人来处理，不是他一个小孩子能决定的。

檀辰面无表情道：“没有大人了，除了奶奶家里就我跟我弟弟两个人，您说下一步怎么处理吧，我能决定。”

医生一滞，只得接着往下说，目前需要进一步确定这个骨髓瘤处于哪个阶段，如果是早期，药物治疗加化疗还能延续维持，要是中期，就算化疗可能也见效甚微。

但是，不容乐观。医生叹了口气。

檀辰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听医生抛出一个又一个陌生又复杂的名词，努力保持镇定。

他回想起檀春近几年确实偶尔提过自己有风湿痛，骨头缝里钻出的酸痛，但他们都以为只是老年人正常的症状，补钙晒太阳贴膏药，小毛病多加注意就好。

听医生介绍了早期中期的症状，檀辰心下了然，这些年可能只是檀春怕他们担心，独自担下了很多疼痛。

檀辰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医院的消毒水味顺着鼻腔漫入五脏六腑，喉咙里都弥漫着淡淡的苦味。

“我清楚了，医生，”檀辰开口道，“怎么有用怎么来吧，但最好不要……太痛苦，您估计大概费用在多少？”

医生估了个数字，檀辰心沉到谷底。

可他没得选，他不能失去檀春。

钱的问题暂时还是有办法的……檀春跟他的积蓄应该至少能支持一周，然后就得把门面卖了，多少能支持一个月，再之后可能就得找李小树或者汪如海救急，大不了就当预支工资，先给他们打几年工再看下一步怎么办。

檀辰在医生办公室门口站了良久，狠狠用手搓了把脸，回到病房。

张望注意到他一晚过去憔悴很多，眼睛下面透着青黑，轻轻叫了声哥。

“是不是昨晚没睡好？我带了点包子和面条来，你看你要吃点什么。”张望盯着他眼睛问道。

檀辰躲开他的眼神，接过了饭盒。

将近二十小时没有进食，他感觉自己饿得有点眼前发黑，虽然还是没有胃口，但需要一些食物维持身体机能的正常运转。

檀春躺在病床上，一直望着兄弟俩，看檀辰神色状若无异，但又不开口说话，心下有点不好的预想。

檀辰飞快地咽下半盒面条，感觉血糖缓缓恢复正常，这才走到檀春床边。

“奶奶，”檀辰小心地帮她把氧气面罩摘了下来，方便说话，又用枕头把她的头稍微枕高了一点，“目前初步诊断是骨折，还需要进一步诊断，肋骨可能也有一些损伤，你先还是尽量躺着吧，不要有大的动作……”

檀辰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得更多就会暴露，但檀春迟早会知道。

他感觉好像深陷泥沙，在消毒水味中逐渐喘不上气来。

檀春看着他，缓缓地伸出手握住他的手：“你说实话吧，是不是有别的什么毛病？”

檀辰感受到奶奶干燥微冷的手，努力让自己的声调听起来更正常一些，“我们等进一步诊断结果出来……下午应该还要来抽血，奶奶你先休息会，今晚应该能出结果。”

他两只手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又松开，回头叫张望：“小望陪我去拿下药吧，熟悉一下线路，还有食堂什么的。”

檀春担忧地看着他的背影。

一出病房张望就拉住了檀辰：“哥，你说实话，是不是很严重？”

“骨髓瘤，大概率是中期，”檀辰感觉被抽干了力气，不自觉伸出一只手紧紧拽住张望，甚至有些生疼。

“哥，”张望顺着他的力一把抱住他，心下一惊，这才发现檀辰好像隐隐在发抖。

张望有点不知所措，顿了一会，像安抚婴儿一样用一只手轻轻拍他的头，又向下拍了拍他的背。

“还有我在，哥，”感觉檀辰颤抖得没那么厉害后，张望迟疑开口道，“虽然感觉我好像没什么用，但我至少能陪着奶奶，还能做饭送饭，是不是治疗需要很多钱？我也可以去找个兼职。”

檀辰莫名觉得摇摇欲坠的自己好像真的有了个支点，泥沙漩涡里的人抓住一根纤细却柔韧的芦苇。

他良久抬起头，终于看向张望的双眼，才发现这双眼通红。

“钱的问题我想办法解决，”他艰难开口道，“只是可能，奶奶确实没多少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