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辰对张望的感情复杂又简单。
复杂在于他清楚知道张望应该是亲生父母健全的”孤儿”,相比自己的情境好像更惨一点,那么自己同时作为远房亲戚哥哥理当是要照顾一下弟弟。他也是这么做的。无论檀春是否在场,他都是很有哥哥的样子,照顾弟弟的学习生活,好在张望自理能力到社交活动都不需要自己过多操心。
简单是几年过去他对张望依然没什么兄弟感情,如果哪天张望像突然出现一样突然消失,他可能内心里也不会有什么太多的波动。他在看了一些描述兄弟姐妹家人情深的书后,仔细感受了一下自己的内心,得出的结论就是不会有波动。
是自己亲近的人,但好像也跟自己没什么太大的关系,这个世界上真正在意的人只有檀春罢了。
檀辰颇为中二又伤感地想到这里,随手摸了摸旁边写作业的张望的狗头,至少如果自己有什么意外——这很难讲,毕竟父母都是说没就没了——这个小子应该领檀春的情能给她养老送终,从这个角度来说自己也应该稍微对他好点。
张望十分顺从地向他侧了侧头,”哥?”
檀辰收回手:”没事,写你作业。”
张望颇为失落,早知道不说话了。他在蹭同桌的课外书时偶然看到了动物世界的秩序,发现跟自己的认知十分一致,即他在同龄人中是老大,但檀辰永远是他的老大,如果两人哪天流落在野外并获得一头野鹿,他会在旁边安静等待檀辰用餐完毕才开始进食。
很难说四年级小男孩脑子里都在想什么,檀辰四年级时脑子里装的都是小生意,现在六年级了装的是更多的生意。张望现在四年级,脑子里更是五光十色,但他哥作为精神领袖盘踞在中心指点江山。
但是檀辰完全不在意张望每天都在想什么。张望更失落了。
虽然来到这个家时很小,但是檀春已经清晰交代过他们之间的关系,张望对于自己其实是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这点认知清晰,可檀春和檀辰对她着实不错,吃穿用度从不少他的,他甚至试探过,就算犯错了,檀春也毫不客气,一视同仁,惩罚得让他十分安心。无论邻居怎么说,这就是他的奶奶和哥哥,长大后他也会把所有能拥有的好东西献给他们。
但他就是有点不知足。
这种感觉很难描述,就好比他总觉得自己在檀辰眼里好像只是个盆栽,檀辰会定期给盆栽浇水,修剪枝叶,关注盆栽的生长状况,并在雨天晴天搬进搬出,但并不好奇盆栽每天在想什么。
仿佛总是隔着点什么。
作为一颗盆栽会有什么复杂的想法呢,每天跟他讲学校的事他也听着,但好像不怎么说自己的事,可能觉得我还是个小孩子。
张望心不在焉地写着作业,时不时拿余光撇正在看课外书的檀辰,一边接着想,但是好像也没见他跟李绪然说些什么,尽管他们是同龄人,李绪然和徐可一次上学路上说的话可能是檀辰一个月能跟自己说的话。回家以后檀辰也是一头埋进书本里,每天写完作业就开始算账,算完会视收成多少分一点给张望做工资,然后开始看些奇奇怪怪的书。
但这为数不多的亲密时光也要终结了,因为檀辰升入初中了。
开学这天檀春和张望双双来送他。檀辰所在的中学距离不算近,每天要走到车站再坐三站公交,跟张望顺不了一点路。张望双手插兜,人如其名在学校门口东张西望,发现确实跟小学不一样,男孩们普遍长高一个头,看起来也更飞扬跋扈些,女孩子们却好像变得更矜持,从头到脚也不知道哪不一样,就是跟小学生区别开来。
张望在班级门口等着檀春和檀辰办手续,远远看到李绪然和徐可也手挽手走了过来。
“张望!怎么你也在这,你是檀辰的跟屁虫吗?”李绪然一眼看见了张望,跑了过来,”你哥哥呢?”
张望不想否认跟屁虫这个事实,但也出于自尊心着实不想接受跟屁虫这个称呼,干脆无视掉这句话,若无其事道,”我哥进去了,你们不会又是一个班吧?”
结果分班结果出来,三个人好巧不巧正是一个班,张望对此颇为不爽,檀辰看起来很是无所谓,李绪然已经过了五六年级极端反男孩年纪,为有熟人同班甚是雀跃,徐可面无表情看了一眼李绪然又看了一眼檀辰,掏出家里事先准备的湿巾给自己和李绪然擦桌子。
檀春这次来主要就是带檀辰认个路,然后办个入学手续,没一会就拉着张望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檀辰找了个后排的座位安定下来,脑子里过了一遍刚在门口看到的几个小卖部,初来乍到,他还需要一点时间摸清这里的生意——目前能想到的首先还是跟在小学一样倒买倒卖,但初中生看的没有小学生严,大家自己也能跑校门口卖,校内小卖部基本也能满足基本需求,无非就是一些吃的喝的。
另外就是帮人代写作业,这多少算是脑力活,但是有些风险。檀辰写得一手很秀气的字,并且几乎没有涂改痕迹,这在男生里是少见的,代写作业容易被发现,且情节感觉比代购零食要严重。
檀辰还在琢磨着,决定先搁置一下,目前倒也没有很缺钱,不如先熟悉环境。这几年他靠倒买倒卖和平时攒了几百块钱的小金库,檀春的纺织店生意平平,勉强是个温饱状态,但她还是挺有危机意识。这些年买纺织材料工具的人越来越少,基本都是老街坊邻居来照顾生意,买了也是家用——老姐妹们平时围在一起聊天,手上不停,不是择菜就是织毛衣。做成衣她的效率不高,现在工厂商贸发达,也鲜少有人买布料找她定做,顶多是接点改装缝补的小活。此外就是做些毛线手套袜子和帽子,相对时间短,好卖,就是季节性太强。毛衣这种大体量的需要太多时间和心力,而她已经逐渐感受自己不是年轻时的身子骨了,好几次晚上盯着针头就开始发昏,然后莫名就戳到手,十根手指头四根都常年包着纱布,一年到头顶多不紧不慢给两个男孩织几身新衣。
销售不是什么问题,问题是生产力相当有限,现在还能勉强供两孩子生活,但好像也不是长久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