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春节前夕,檀春照往常一样正在店面大扫除,檀辰也像模像样拿了一块小抹布到处擦擦,店门口突然来了个男人。
男人不高大,但穿着棉衣也能看出来是做体力活的精壮,眉眼间有些眼熟,隔着玻璃门看着神情平和,眉头却不自觉地微蹙。
男人怀里抱着个小男孩睡得安稳,看着也就三四岁,像个小动物。
“……大哥,”檀春一眼认出这是自己大哥檀大林,连忙走上前拉开门,”这小孩是?”
男人长长叹了口气,”春儿,先进去再说吧。”
柜台后面实在逼仄,甚至一时找不到地方放下这个小孩。檀辰喊了声舅舅,乖巧地把自己平时总带着的好像狗窝一样的人窝拖了过来。
说是人窝,其实就是檀春拿平时缝衣服的废弃布料塞了一些棉花纸屑的厚实垫椅,上面还搭着一块颇为用心的用毛线织就带福字的小盖毯。檀春再小点的时候可以整个人窝进去,非常有安全感,现在长大了不少,就权当坐垫,需要找个其他地方倚靠。
檀大林把男孩小心地放进了棉花垫,男孩也跟小动物似的哼唧了两声,又睡着了。
他看了下四周,搓了搓冻得发白的手道:”你们最近还可以吗?这过节看着也挺冷清。”
檀春哼了一声,一边给大哥倒热水,一边道:”我做了些红毛衣毛袜,店铺春节不关门,说不定还能赚点小钱,日子嘛凑活过。”
大哥顿了一下,往年那么几句话翻来覆去说,无非是再找个男人有个依靠和回老家看看父母,但也深知这个小妹的脾气和决心,这些年她受尽磨难,可是要做的想做的从来都不会受任何人的干预,多说无益。
“这小孩是……云儿的儿子。”大哥结果茶缸浅浅嘬了一口,热气弥漫一时模糊了他的神情,终于开口道,”你也知道云儿当年一走了之,把孩子就留给了他那个混帐东西,没两年就再婚了。”
檀辰不做声,只看着熟睡的小孩,不说话。
檀大林看看她又看看小孩,接着道,”夫妻俩开始还假模假样,后面有了新儿子就不装了,每天想起来就给小孩弄口吃的,照说都快六岁了,营养不良的样子看着也就三四岁,偏偏这眼睛鼻子嘴又像极了云儿……眼看着越长越大,他那个混帐爹不仅缺吃少穿,有时候喝多了酒还拳打脚踢。小孩自己熬不住,第一次找邻居说不想回家,被领回去狠狠教训了一顿,第二次也机灵,直接跑到警察局,好在遇到个小年轻警察,一看孩子身上全是青紫的伤。警察局呆了几天也不是个事,亲妈联系不上,亲爸危害生命,最后给送到我这来了。”
云儿是檀春大哥收养的女孩。当时他也刚结婚没多久,一直没小孩。一次跑货的途中乏了,下车抽根烟,低头发现这小女孩缩在路灯边,一问居然已经是在这荒郊野外等爸爸妈妈回来,也不知道等了多久,看起来奄奄一息。
檀春大哥心里明白,多半是被父母抛弃了。
他摸出半个干巴的馒头和水壶递给小女孩,小女孩狼吞虎咽时,他仿佛看到了自己那个出走许久的妹妹。
于是他就给领了回家,大嫂为此跟他大吵一架——先是怀疑这是大哥做了什么亏心事,而后是直觉这是自找麻烦,又不是钱多烧得慌,出一趟门捡一个小孩,这地主家也没有余粮。
结果小女孩可能命中带兄弟姐妹,没多久大嫂竟然就怀孕了,接连生了两个儿子。夫妻俩都没什么文化,但邻里都说是小女孩带来的弟弟,到底接受了女孩的存在。大哥平时跑长途货运,一年有三百天不在家,大嫂发现女孩可能是知道自己寄人篱下,听话能干,多少对她好了一些。直到女孩突然疯狂地要跟一个不知哪来的野男人结婚,这份无血缘的恩情走到了头。
大哥想摸口袋里的烟,看了眼两个孩子又讪讪收回了手,道,”后面就是听云儿邻居说,这个混账男人家暴。再后来,云儿就直接跑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留下这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