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盯着机票上"苏黎世"三个字，指腹反复摩挲着那个凸起的钢印。航站楼的广播正在播报他们的航班号，催促旅客登机。

"昭昭。"陆菁华按住儿子颤抖的手腕，"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窗外的跑道被雨水洗得发亮，一架瑞士航空的班机正缓缓滑向起飞点。陆昭突然想起三天前的雨夜——他站在齐然家楼下，看着暖黄台灯下那个伏案解题的身影。雨下得那么大，大到足够掩盖他压抑的抽泣声。

"妈。"陆昭把登机牌折成纸飞机形状，"你说...他会恨我吗？"

陆菁华的金丝眼镜反射着机场刺目的灯光，遮住了泛红的眼眶。她没有回答，只是将手机屏幕转向儿子——上面是陈氏集团最新发布的声明，配图是齐然和陆昭在数学竞赛上的合影，被恶意P上了猩红的"变态"字样。

"陆昭请病假了？"齐然第五次看向身旁空荡荡的座位，数学课本扉页上还留着陆昭上周画的调皮涂鸦——一个戴眼镜的小人儿在解黎曼猜想。

周教授推了推眼镜："急性阑尾炎，住院观察。"他的目光扫过教室后排窃窃私语的同学们，补充道："至少两周不能来学校。"

齐然低头给陆昭发消息，聊天界面还停留在昨晚的对话：

「明天给你带奶奶熬的山药粥」

「好」

消息旁边的灰色"未读"标志像个小伤口。齐然点开陆昭的朋友圈，最新动态是三天前分享的一篇关于瑞士数学家大会的新闻。

"齐然！"陈轩突然出现在教室后门，额头上还贴着退烧贴，"能出来一下吗？"

走廊拐角处，陈轩塞给齐然一片梧桐叶标本——叶脉间用针尖刺出微小的孔洞，组成摩斯密码的图案。

"今早医院窗台发现的。"陈轩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陆昭让我转交...他今早的飞机。"

齐然耳边突然响起尖锐的耳鸣。梧桐叶在他掌心颤动，那些细小的孔洞排列成清晰的字母：S-O-R-R-Y。

出租车在机场高速上疾驰，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徒劳的弧线。齐然死死攥着那片梧桐叶，叶缘的锯齿刺入掌心，渗出细小的血珠。

"再快点！"他的声音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司机嘟囔着踩下油门。收音机里正播放午间新闻："...昭阳科技今日宣布继承人赴瑞士深造，据悉这与近日沸沸扬扬的舆论风波有关..."

齐然突然想起上周的雨天，他半夜醒来时窗外模糊的人影。当时他以为那是梦——现在想来，陆昭就站在雨中，隔着玻璃用唇语说了什么。

航站楼广播正在播报："LX189航班已准时起飞..."

齐然踉跄着扑向落地窗。跑道上，一架红尾翼的飞机正腾空而起，很快变成云层中的一个小黑点。他额头抵在冰凉的玻璃上，呼出的白雾模糊了视线。

"这是那位乘客留下的。"地勤人员递来一个信封，"说如果有个戴眼镜的男生来追..."

信封里只有一张照片——北大荒的麦田里，年轻的林秀兰和阿阮并肩而立，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微分方程：dy/dx=-y(1-y)

林秀兰的茶已经凉了。她摩挲着翡翠胸针，听着孙子在房间里摔东西的声音——数学竞赛的奖杯砸在地板上，玻璃碎裂的声响像极了1968年冬天，她得知阿阮死讯时打翻的药罐。

"您早就知道。"齐然站在门口，眼镜片后的眼睛通红，"那天晚上他来过，您也看见了是不是？"

老人颤抖着打开怀表。泛黄的照片上，阿阮站在火车站月台，做着和陆昭同样的口型——"等我"。

"菁华收到死亡威胁。"林秀兰的声音轻得像尘埃，"有人要毁掉昭昭...就像当年他们毁掉阿阮一样。"

齐然跪在奶奶脚边，额头抵着老人枯瘦的膝盖。怀表的滴答声中，他闻到奶奶身上淡淡的药香——和陆昭手腕红绳上的气息一模一样。

深夜的教室像被按了静音键。齐然撬开陆昭的课桌，手电筒光柱下浮尘飞舞。抽屉最深处躺着一叠用数学符号写成的信纸，每页右上角都标着日期——从他们夺冠那天开始，直到昨天。

最后那页纸上，S=R的公式被水渍晕染得模糊不清。齐然认出那是陆昭的笔迹，但比平时潦草许多，像是手在剧烈颤抖时写下的。

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齐然把信纸按在胸口，那里传来尖锐的疼痛——不是比喻，是真的生理性疼痛。医学上这叫"心碎综合征"，他想起来陆昭曾经在某个昏昏欲睡的午后，用铅笔尾端戳着他胸口解释过这个名词。

月光透过窗棂，将空课桌的影子拉得很长。齐然摸到桌底凹凸不平的刻痕——是陆昭用圆规尖刻下的一行小字：

「每个质数都是孤独的，但它们总会出现在另一个质数附近。」

齐然一瞬间绷不住自己内心的情绪，他跌坐在地上，嘴里呢喃着：“陆昭，你骗人……”

齐然坐在空荡荡的教室里，指尖死死抵住课桌底部的那行刻字——

「每个质数都是孤独的，但它们总会出现在另一个质数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