粟骅戎正欲戳穿这个滑稽的误会,霍岩轩却已紧随跨出客房,他完全无视粟骅戎,箭步停到粟承跟前,雪白的脸浮散着戾色,硬邦邦道:“我去住旅馆。”
“诶,你,你的东西还没拿。”
霍岩轩飞快走出大门,头也不回:“不要了。”
粟承左右看了下,顶着粟骅戎深切探究的目光跑进客房,拿起霍岩轩的背包,追了出去。
万松岭并不大,找一个人却不容易。
粟承抱着背包到处打听,大家都说没见过这个女孩。最后还是一个小男孩告诉他,有个漂亮的城里大姐姐朝村后头去了。
粟承感激涕零,往村后跑去。崎岖蜿蜒的道路两旁长满了苍翠的松柏,积雪像融化的冰淇淋,一簇一簇留在松顶。
粟承找了一大圈,最后在一片空旷的草地停下。乱石林立的草地边缘,霍岩轩于凛冽寒风中静坐,望着草地中央嬉闹的一群小孩。
一个小孩们抓着只沙包蓄力抛掷,沙包箭速冲向空中,划出漂亮的弧线,随即落在另一个小孩手中。小孩得意一笑,将沙包用力抛回去。
他抛得比第一个小孩还要高,还要远。
草地瞬间爆出孩童们悠长的惊叹。
粟承走到霍岩轩身边,霍岩轩余光瞥了眼,仿若未闻,继续看小孩们打沙包。
冷风苍冽,他微湿的发丝冻成硬块粘连在一起,看起来像团乱糟糟的毛线。
粟承鼓起勇气:“你头发,没,没吹干。”
“……”
看来真的生气了。
粟承心中惴惴,把包整理好,双手递过去。霍岩轩一动不动,像真的沉浸在沙包游戏里,半点要接的意思都没有。
粟承保持半天,收回来,离霍岩轩不远处坐下。
中午十二点,四处升起袅袅炊烟,青白的雾丝源源升上苍蓝的天空,与飞掠的孤鸟一同消失不见。
小孩们各自挥手告别,说说笑笑,霍岩轩盯着小孩们远走的背影,嘴唇嚅动,不自然地看向粟承:“他们在说什么,为什么都走了?”
突然被理睬,粟承一愣,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估计小孩们说的都是家乡话,霍岩轩没听懂。
“噢,他们,他们要回去吃饭。”
“……嗯。”霍岩轩声音闷闷的,他吸吸鼻子,站起身来,用力跺了跺脚,“该死,这里真冷。”
“你……”粟承看着他泛红的鼻尖,从棉衣口袋摸出两张皱巴巴的纸,“你,你流鼻涕了。”
“你个死呆牛,哪只眼睛见看见——阿啾!”
“……”
气氛尴尬到凝固。
霍岩轩捂着脸一把夺过粟承手里的纸巾,潦草地擦了擦鼻子,感受到粟承的视线,他目光躲闪,有些结巴,“看什么看,擦鼻涕有什么好看的。”
粟承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心竟不受控制地被牵着走,鬼使神差道:“好看。”
“什么?”霍岩轩拔高音调,好笑地看他,“你个傻子,真的没看出来吗?你……”
他忽然皱了下眉,语气不善:“你听力有问题对吧,没去看吗?这么严重了。”
“还,还好。不严重的,能听到,就是有时候耳鸣。”
傻牛,还不严重,连男女的声音都听不明白了。霍岩轩看着他破旧的藏蓝色棉袄,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烦闷他抓了抓冻硬的头发:“没钱治吗?”
“嗯,我弟弟还在读书,拿不出那么多钱,等他考上大学了,我再……”
“我靠,你脑子里装的什么啊?孰轻孰重分不明白清楚啊?耳朵是你自己的,你得赶紧看治啊。你弟多大人了还靠自己的哥哥,我初中就靠画画赚零花钱了,他吃白饭的吗?看他那样也考不上什么好学校,趁早别念了,找个厂上班吧!”
“不是,不是的。你别这么说。”粟承面红耳赤,说话更为磕巴,“他,他成绩,一直很好,明年他就要高考了,我相信他,他能考好的。”
“你怎么保证?”
“他,他,”粟承努力让自己说话平稳正常,“我房间那些奖状,都是他的,他很优秀,而且,他不是有意说你,他只是……”粟承声音小下来,“他只是想护着我。”
怎么,觉得他欺负人?
奖状?
又怎样啊。
霍岩轩冷笑,这玩意儿他从小拿到大,够糊满呆牛房间四堵墙了,有什么好稀奇的。
想到那个冷冰冰的臭小子对他出言不逊,他浑身不舒坦,不过比他小一两岁,浑身透着生人勿近的阴森,像个讨债鬼,谁欠他了?
“那我是不是该提前祝他金榜题名,蟾宫折桂?”
“谢谢,他,他一定能考好的。”
“……随便你。”
霍岩轩懒得再跟这个听不懂好赖话的呆子扯皮,他伸出手,一脸倨傲疏离,“包给我。”
霍岩轩要去找旅馆,粟承劝他,表明自己没有那个意思,他并没说要他走。
但,这话不管出自谁口,霍岩轩都不可能再回去了,他长这么大还没人敢给他脸色,还是因为这么一件破事儿,一间破房子,说出去都够那帮公子哥笑几年的。
他心意坚决,粟承怎么也挽留不了,只好作罢。霍岩轩拿过包风风火火地走了,望着他决绝的背影,粟承心里像缺了一块,闷闷的。
翌日,他照旧卖馄饨,忙碌让他暂时忘记了心底的烦闷。晚上收工,馄饨还剩一些,粟承想到霍岩轩大口吞咽馄饨的样子,趁着热汤煮了一碗打包好,准备给霍岩轩送去。
可走出巷口才想起,他根本不知道霍岩轩去了哪家旅馆,也没有联系方式。他只好忧心忡忡回到家,却发现门口附近叠着两道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