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粟承露出迷茫的神色,使劲拍了拍脑门,拿耳朵对着他,“你说什么?”
“你聋啊?”霍岩轩骂道,“我问你哭什么!眼睛肿得跟凸眼□□一样,谁惹你了?”
嗡嗡嗡。
粟承耳朵一片杂音,滋滋咂咂,夹着霍岩轩愤怒的问句,混乱嘈杂。他反应了好一会儿,坐到床沿,摇头,“没有,我没哭。”
“那眼睛怎么肿成这样?”
“我没事,就是没休息好。”
“老鼠这么吵?”
“做噩梦了。”粟承揉着酸疼的眼睛,“你怎么起这么早?有什么事吗?”
“我要洗澡,你房间的床怎么是个大土墩子,还一直冒烟儿,我浑身都熏臭了!”
炕漏烟了。
粟承忘了,城里人是睡床的,睡不惯炕。他抱歉地看着霍岩轩,问他有没有换洗的衣服。霍岩轩一怔,想起衣服在车里,但眼下,车被邬池开走了。
那就先洗头。
粟承说厨房有热水,霍岩轩站着不动。长发不好洗,他平时都要人帮忙,邬池不在,需要谁帮忙,不言而喻。
烧好热水后,粟承把水盛进水盆,掺了些凉的,试好温度后端进房间。霍岩轩平躺在床上,脑袋探出床边,正好能把头发散进盆里。
粟承拢着霍岩轩的头发浸入水盆,伸手摁了两泵洗发露,打出泡沫,均匀地涂在他浓密的发丝上。头顶的动作格外柔和,霍岩轩很是受用,惬意地哼哼两声,闭上眼睛。
洗完后,粟承拿来吹风机,为霍岩轩吹发。顺滑的发丝在指缝缠绕,洗发水的香味仿佛能迷人心智,粟承满头大汗,一边梳一边吹,心里涌出一股奇异的热流。
霍岩轩享受着吹发服务,脑子突然闪出一个念头,恶趣味起来:“手法这么熟练,经常给人吹头?”
头顶的动作不停,没有回应。
霍岩轩又问了一遍,还是没回应。他有些恼了,手扬起来往后伸,想去揪粟承,却被一股滚烫热气灼得痛呼。
粟承吓了一跳,赶忙关掉炙烫的吹风机,下意识就去抓霍岩轩的手,霍岩轩疼得眉毛都皱起来,忘了甩开:“喂,你聋了?听不见我说话吗?”
“你没事吧?”粟承答非所问,他哪里知道霍岩轩会突然伸手,况且……他耳朵确实不好。
尽管早已习惯被人呼来喝去,可是……他不喜欢眼前的女孩这么对他。
太难受了,比别人骂一百句还让他难受。
好奇怪,明明他也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可就是觉得难过。粟承按捺胸口的窒息,笨拙捧着对霍岩轩细长的手指吹气。
凉气微不足道,但疼痛有所缓解,霍岩轩看他认错及时,也不恼了,继续重复刚才的问题。
粟承沉默一会,有些落寞:“我没给别人洗,就给我爷爷洗。他眼睛看不见。对不起,刚才真的没听到,吹风机太吵了,而且……我耳朵一直不好。”
“你这个吹风机质量太差了,赶紧扔了。”霍岩轩气鼓鼓说完,又低下声音问,“耳朵为什么不好?”
粟承不语,眼底已经蓄满了化不开的雾。霍岩轩没听到声音,去晃他的肩,“怎么不说话?”
该怎么说呢,说被人打的吗?
然后得到一个幸灾乐祸的表情,和一句“男人窝囊成这样也是没谁了”的风凉话吗?
粟承不认为严萱坏,在他看来,严萱是一个心地善良,乐于助人的好女孩,就是嘴有点毒。尽管习惯被人嫌弃,潜意识却不希望从严萱嘴里听到这样的话语。
一句句刺耳的话语突然涌现在脑海……
“杂交水稻,滚开。”
“明天不给我带早餐,你的书别要了。”
“啧啧啧,你也配给她过生日啊?城里来的了不起啊,没爸没妈的野种。”
……
粟承肩脊颤抖,喉头已被不堪回忆里的刀刃刺得血肉模糊,无法组织语言。
霍岩轩却不知他脑海里难捱的风暴,没了耐心,索性去掰他下巴,粟承没防备,就这样猝不及防抬头与霍岩轩对视。
吱呀。
门猝不及防从外面推开,粟骅戎身披外套走进来,正看见两人还未来得及分开的姿势,表情肉眼可见的僵硬。冷空气呼呼钻进来,霍岩轩收回手,冷锐的目光落在粟骅戎身上。
粟骅戎眼神同样冰冷,他径自走到粟承跟前:“哥,怎么起这么早,我听见吹风机的声音了,所以过来看看……你在洗头?”
“我,我。”粟承嗓子干涩,不知怎么回答。他慢腾腾拔下插头,自顾缠绕吹风机的线。
“你给他洗?”粟骅戎目光落在霍岩轩卷曲的潮发上,沉默一瞬,语气僵硬:“我哥他还要开店,不能起这么早,下次洗头叫我,我来洗。对了,你找到旅馆了吗?”
霍岩轩猛然睨他:“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粟骅戎拿过粟承手里的吹风机,“我哥不是造型师,可能没办法给你满意的服务,要不我带你去理发店,正好,你头发太长了。”
话里话外带着尖锐的刺,扎得人脸色肺疼。霍岩轩脸拉得老长,额头仿佛压了好几朵乌云,酝酿着一场暴风雨。
“骅戎。”粟承连忙站进两人之间,粟骅戎却充耳不闻,只拉着粟承往出来走。
粟承哪见过几次弟弟生气,只好顺着他走。就这样被扯到院里,粟骅戎松了手,回头看他。
天方破晓,远处雾蒙蒙的山头晕出渐变的橘红色彩,粟骅戎头顶沾着碎光,微叹了口气,语气认真:“哥,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粟承茫然地“啊”了一声。
“你还看不出来吗?”
“什、什么?”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