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考,他是怎么让你们活过来的。
漆黑的房间里,魔女已然离去。木制的地面上一尘不染,物品们井然有序,仿佛今晚什么都没发生。
然而地上的痕迹能被抹除,内心的痕迹却如刀锋划下,成为一道无法忽视而深不见底的印记。
告别芙薇,特里回到自己的房中,回想着魔女最后留下来的话语。
脑筋一转,她又不禁想,似乎这几日躺在床上思索的时间特别多。
以往五个月来,她每日过着几乎一样的生活,特里并没有因为渴望什么而努力过,她坦然接受自己的“僵硬”与“呆板”,不去想自己会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不去想在剧院的生活是怎样的,而自己又想拥有怎样的生活。
她随波逐流,如提线木偶,不思考,不表达,在剧院和伊德的十字架下挥舞四肢和身体,连自己愿不愿意都不知道。
直到前几日芙薇来找她。
我们是怎么“活过来的”?特里最终在思考中陷进黑暗。
*
又是一天清晨,芙薇推开窗户,街道熙熙攘攘,曼威豆的花香顺着风吸入鼻腔。
商铺打开大门,路边跑过一群蜥蜴尾巴的孩子,偶然走过几个戴面具或穿斗篷掩藏身份的行人,晶球小镇的中央大街今日依然繁华。
想起昨日西部魔女的话,芙薇抬起头望向天空。
炽日刚刚升起,绯红色的天际如油画在人们的眼底浓烈涂抹一番。而在其中,一轮巨大的金色光圈仿佛盘旋在所有人,整个世界的头顶之上,它隐藏在红色的云层中,却不容忽视。
“乌尤之钟”,芙薇立刻想起了这个词。
她从未在清晨刚醒的时候抬头望过天空,人们常常会低头观察而非抬头仰望,所以她今天才发现这样的景色。
同时,特里在拐角另一个房间里也看到了这一幕。
金钟悬挂在每个人的头顶上,它如此巨大,以至抬头仰望它的人们只能看到金钟最底下的一层轮廓——当然,这一切只是添油加醋的传说。
虽是传说,但光圈是事实,而隔一断时间就会响彻世界每个人耳旁的钟声也是事实。
金色光圈在日出时最为明显,之后便会慢慢变淡,需要细心观察才能发现,因此才“活”了五个多月的芙薇和特里什么都不知道。
她们只是在昨天魔女的“善意”下了解了天鹅剧院、晶球小镇之外关于这个世界的一角常识。
芙薇换上衣服来到厨房,今天空出来的位置又和昨天不一样。直到早餐开始,特里的位置也还是空着。
早餐后,芙薇来到了排练室。
自前几天《鱼人女王》结束,就接近了每月底人偶们休息的时候。
伊德自天鹅剧院开业后,每月都会出远门一趟,或四天或五天,时间一般都月末进行。
而主人不在的这几天,便是剧院关门休息的日子。
“伊德大人什么时候出门?”
“前天的时候说是明天。”
“不,应该今天晚上就会出门了。”
“终于可以休息了...”
排练室内,坐在地上的女孩们闲聊着,芙薇扶着把杆也在想着什么,有点神游天外。
一只手突然从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芙薇。”
转过身,一个红色短发的女孩站在她身后,表情看起来有些疑惑。
“萨雷拉,怎么了?”
“不...没什么。”萨雷拉微蹙眉头,什么都没说又转身离开了。
这只是一个早晨的小插曲。
*
下午,伊德大人召集了人偶们到前厅。
特里从那条红木楼梯而下,舞台前方是一片被收拾的极为干净的观众席,剩余十六位人偶已经姿态各异地站在那里。
特里走下最后一格台阶,小跑地到了队伍的最后。
没过一会,伊德大人从螺旋楼梯走了下来,人偶们都一齐抬头望向他。
伊德左手拎着一个棕色小皮箱站到了所有人偶的正前方。
他到肩膀的金色半长发顺滑而富有光泽,暗红色的燕尾服内露出华丽的白色丝绸上衣领口。
“孩子们,这次出门我会在五天后回来。”伊德微笑着,扫视了遍所有女孩,接着说道:“享受假期,我会带来非常棒的作品。”
按照伊德大人的说法,他每月出门几天是为了去搜寻剧本的灵感,是去采风的。
不过特里并不这么认为。
她觉得伊德大人每月出门是有更神秘、更重要的事情去做,采风只不过是个借口。
但这想法只是某种自顾自出现的直觉,没有任何依据,特里也没跟任何人说过自己的想法。毕竟归根结底,质疑伊德大人本身就是不敬的。
金发男人抬起右手扶了扶他的帽子,又嘱咐了几句,随后转身离开了剧院。他或许会搭上浮游列车,或者用其他方式,离开晶球小镇去往这个世界某个遥远的地方——像他所说的欣赏美景,又或者做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但这些与她们无关,连浮游列车也只是存在女孩们想象的脑海中。
大家一哄而散,只剩芙薇和特里慢慢走在最后,大厅从喧闹到冷清不过一刻钟,她们对视一眼,芙薇先开口:
“我帮你一起去杂物间整理下吧。”
这算是个借口,了然于心的特里一口应下。